首页 -> 2006年第5期

在无义时代饥渴慕义

作者:翟业军




  小说中欲望最强烈的是李光头。“李光头不仅睡了我们刘镇的女人,还睡了全国各地的女人,睡了港澳台及海外侨胞的女人,就是外国女人他也睡过十多个”。睡了这么多女人,李光头觉得都是白睡,不如自己跟自己睡,因为她们都不是处女。于是,他组织处美女大赛,和处美女睡觉,用放大镜、显微镜和望远镜观察处女膜。但是,再先进的仪器又有什么用呢?这些处美女都是组装或散装处美女。这时,唯一能使李光头欲望勃发的就是对伦理的颠覆、对禁忌的突破了。于是,他找到了兄弟宋钢的老婆林红。正是这乱伦的激情使他们一次又一次颠鸾倒凤,也正是这乱伦的激情把宋钢推向了死神之手。当宋钢的死讯传来,他们一下子看清自己是荡夫淫妇,并意识到:“我肯定会有报应。”欲望的狂欢,本能无休止的索求,原来会带来报应的原罪。余华用荒诞的方式点中了现实的死穴。
  
  5、兄弟
  
  文革和现在看似相距天壤,却同样是本能放纵、欲望狂欢的时代。人性竟然如此顽强,绝非何种外物可以助长或磨灭。但是,人性冲决一切关隘地横流,却裹挟着令人不敢直视的邪恶,导向欲望的麻木和枯竭,甚至招致报应的原罪。这些邪恶、原罪同样不会被何种外物所助长或磨灭。余华还是人性恶论者。
  但是,如今的余华不再像从前那样冷眼旁观这沟绝望的死水,故意朝里面泼些剩菜残羹。他会苦苦思索人性何以如此残酷、荒唐,即便百思也不得其解。他甚至会知其不可而为之地寻觅化解残酷和荒唐的药方,即便这药方会被人嘲笑为廉价的温情。于是,他写少年李光头和宋钢用竹篮打捞小虾,煎好后再打上二两黄酒,送给被关押的宋凡平。这是亲情。他写李兰艰难走到棺材前,看到丈夫两条断了的小腿搁在大腿上,觉得“像是别人的小腿搁在她丈夫的大腿上”。这是疼痛,是怜惜,是爱情。他写弥留之际的李兰对宋钢说:“最后一碗饭你们兄弟分着吃,最后一件衣服你们兄弟换着穿……”这叫兄弟。他写宋钢每天骑着擦得一尘不染的永久牌自行车,载着林红,一路铃声清脆地去了又来,来了又去。这叫夫妻。他写小关剪刀对河边哭泣的洗衣女子说:“跟我走吧,我会照顾你的。”从此,他们便一起拖着大箱子,挎着刀具袋,走南闯北十多年。这叫承诺。他写宋钢在给林红的遗书中说他不恨李光头,不恨林红,不恨自己,自己只是先走一步,总有一天他们会重逢,那时候他们就永生永世在一起了。这叫宽恕。他甚至让骗子周游被想像中女婴的笑容打动,回到我们刘镇,成了周不游。这叫骨肉。就连苏妈都觉得人性太邪恶了,这种恻隐之心不正是“仁之端”吗?人性毕竟没有邪恶得万劫不复,毕竟还有苏生、洁净的可能。
  也许,我们的心灵早已习惯了荒寒,习惯了冷漠,习惯了邪恶。当我们看到温情、宽恕、悲悯时,就忍不住想:这是不是软弱和自欺?但是,难道我们就任凭心中的毒素疯狂生长?难道我们的生命注定只能接受荒寒、邪恶的永罚?我们永远不要忘记这样的训诫:“温柔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必承受地土。饥渴慕义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必得饱足。怜恤人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必蒙怜恤。”(《马太福音•论福》)从这个角度,我们可以说《兄弟》是余华在憎厌敌对世界里的怜恤,在无义时代中的饥渴慕义。
  (作者单位:南京大学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中心)
  
  ①列夫•舍斯托夫《在约伯的天平上》,董友等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9年版,第9页。
  ②巴赫金《拉伯雷研究》,李兆林、夏忠宪等译,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年出版,第11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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