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5期

从现代性、现实、现场看当代底层人物的生存命运

作者:李永乐 陈琰玺




  于是,影片通过对这些现代性的描写,向观众展现了底层人们在强大的现代性面前只有无奈地承受和被边缘化的现实,自然引起了对底层人物生存命运的思索与关怀。
  
  另一面的现实
  
  现代性是影片设问的一个大的时代背景,在这个大的时代背景下底层人们的生存状况究竟如何呢?影片又是如何看待的呢?这正是《三峡好人》要告诉观众的。
  在日常生活中人们常常通过电视、报纸等政府主导的媒体了解三峡工程,一个耗资巨亿,110多万人搬迁的史无前例的巨大工程。人们随时可以看到关于工程进度与质量的报道、现场施工状况、库区搬迁人们得到政府妥善安置的报道、搬迁人们重新开始美好生活的报道等等,这些既是真实的,也是现实的。这些政府主导的报道从正面向世人展现了三峡工程的事实和结果。然而,过程又如何呢?库区人们在离开故土时又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和选择态度呢?《三峡好人》从另一面向观众讲述了这个现实。
  有人批判影片是有意露丑,这个批判并不恰当。影片始终是在忠于现实,并不夸张,没有歪曲,可以说库区人们的现实生活就是如此。如果说主流媒体报道的是库区人们生活现实的一面,影片叙述的就是库区人们生活现实的另一面。这两面都是不够完全的,只有把它们结合起来才是库区人们完整的生活现实。这个现实正如一枚钱币,只有两面结合才完整。
  影片主要通过对具有代表性的底层人物的生存状况来展现现实,通过他们的矛盾心态和艰难抉择来激发观众对现实的反思以及对他们命运的关怀。他们的心态和生存状况实际上就是底层人物的一种心态和生存状况,他们的命运折射出现实生活中底层人物的命运。
  三明忠厚老好、吃苦耐劳、珍惜友情、勇于承担、信守诺言,从他身上几乎看不到愚昧,但绝对没有现代意识。命运对三明非常不公平,16年前“买妻”花三千元,16年后“赎妻”要三万。16年前不合法的婚姻被取消之后,没有想到用合法的手段重新争取。16年后仍然不会用法律武器去解救麻幺妹。在这里,影片告诉观众现代生活观念和现代思想意识仍然没有启蒙底层人们。
  麻幺妹,一个不知道自己真正需要怎样的生活,一个逆来顺受,却非常温和善良的农家妇女形象,农村底层不幸妇女的代表,有自己的渴望却根本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被拐卖、被解救、被当作哥哥的还债工具、再次等待与三明团聚,这一切都是被动甚至被迫的,她根本无能选择或者没有选择的可能,在她的心中生活就是那样——自己不去改变,也没有其它力量真诚地去帮她改变。最发人深思的是她始终是一个被解救的对象,居然在现代社会两次失去了人身自由。观众不禁要发出这样的疑问,社会怎么啦?她怎么啦?
  沈红是都市女性不幸婚姻的代表,与麻幺妹不同的是,她生活在都市,她始终在主动争取。影片中她既是自己命运的期待者又是主宰者。等待自己的丈夫,空守一个并不存在的电话号码整整两年。然而命运弄人,她等待的丈夫不是在外面做了一件现代众多男人都热衷的事——“包二奶”,而是被女大款“包养”。现实生活是如此残酷,一个坚守传统道德和良心的都市女性被抛弃了。走访到丈夫不回家的理由之后,在尚未完工的大坝上用一段没有节拍的双人舞和丈夫告别。这个具有“冷”浪漫的告别方式多少有些让人心酸,也告诉观众现代都市女性在婚姻面前的无奈。
  影片中对未来生活寄托盲目幻想的人物代表是小马哥——一个值得同情的小混混,模仿发哥在电视中潇洒帅气的动作,拿在现实生活中运用。充满江湖习气、参与帮派打斗、希望被人尊重,这些都集中在他的身上,既真实又滑稽。一个类似阿Q的角色在影片中具有符合人物身份、地位、性格的传神表现。他就是底层人物中缺乏人生阅历、没有专业技能、不懂生活却对生活寄托幻想的代表。他被“江湖”抛弃两次,直到失去宝贵的生命。这一类人这样的生存方式注定要被现实抛弃。
  和三明在一起的拆房农民工,在影片中并不是主角,但是他们却具有很强的代表性。善良友好、埋头苦干、身体健壮,他们是底层人物中劳动主力的代表,他们的心态就是这个群体的一种心态,他们的生存状态就是这个群体的一种生存状态。无论在哪里他们都是家庭的支撑,都是社会底层的支撑。拆房到挖煤,从一个危险到另一个更危险,现实没有给他们更多可能的选择余地。他们走出去的命运,恰如影片结尾的画面——战战兢兢地走在遥远天幕上,随时可能坠落。
  而变戏法的那一群人、摩的驾驶员、旅店何老板、麻老大、郭斌,他们推脱、自私、狡诈、贪心、缺乏责任感。与三明这类人比较,他们似乎更具有改变自己命运的意愿和手段。整个影片中唯一一句最流行的词语——“知识产权”,是从这一类人嘴里说出来的,可见他们并不缺乏想像力,而是把想像力用上了歧途。他们是一群道德素质低下的底层人物代表,在现实生活中他们随处可见。
  至此,影片向观众较为完整地展示了底层人物中的各色代表和他们的现实性格特征,也比较全面地向观众讲述了另一面的现实——封闭在库区的人们在独自承受着巨变带来的诸多困难与生存压力,封闭、匮乏已经把他们推向现代生活边缘。这些底层人物无论是坚忍努力还是泛起沉渣,都无法越过现实命运和现实性格的符咒。
  
  真实的现场
  
  记得有一个哲人曾经说过,文学的生命是真实,但文学在真实生活面前却又苍白无力。影片《三峡好人》讲述的虽然不完全是原生态的故事,但可以看到它在尽力用故事向观众说真话,尽可能运用原生态的生活素材来讲述底层人们真实的生活状况和精神面貌,从而引发观众的思考。该片是如何凸显底层人们真实的生活状况的呢?把以下六个方面综合起来就可以给予较好的回答。
  第一,以一种类纪录片的创作构思给观众以近距离现场感,是该片表现底层人们真实生活的一个重要手法。《三峡好人》没有采用倒叙、插叙而是以自然甚至单调的顺序方式,按照时间先后单独展开两条找人的线索,将故事与纪录结合起来,从头到尾一以贯之。这种类纪录片的讲述手法很容易获得观众的现场感和对剧情真实性的认同。
  第二,群众演员的“出镜”,增强了反映底层人们精神面貌的真实性。影片中大量的群众演员都是库区人,这一点从他们的举止、肤色、口音、穿着、身体等可以看出。起用没有经验的人做演员,有一大坏处就是破坏影片的观赏性和艺术性。但它的一大好处却是可以增加影片对剧情真实性的表现力。影片中有两处群众演员失误而被保留下来的镜头,这两个镜头从侧面反映了该片追求真实的勇气和给观众以真实的事实,也增强了它的现场时空感。影片一开始在渡船上,小姑娘一直随着镜头移动的眼神破坏了这部分剧情的完整性,却让人相信她是一个真正封闭在库区的孩子,她对外界事物的陌生和好奇是合理的,也是真实的。三明和麻幺妹第一次在岸边竹棚见面时,一个抄着双手的中年妇女突然出现在镜头里,张望、犹豫、之后迅速避开,这显然不是剧情的安排,而是误撞。她的出现破坏了剧情,却增强了影片的纪实性和现场感。
  第三,大量使用原景和实物,重现库区人们的物质条件和生存环境,增强了影片的纪实性和现场感。《三峡好人》一片中绝大多数景象、场境、器物都是库区人们日常生活中所见、所遇、所用的,除了一些表现超现实的器物之外。镜头把观众带进峡江山路、码头、渡口、渡轮、囤船、库区生活圈、库区家庭、库区工厂,随着镜头观众可以看到库区人们生活在一个逼仄、杂乱、无序、破旧、节奏缓慢的山区里,他们的物质条件相当匮乏,没有像样的家具,没有精美的饭菜,没有干净的被褥,可以说影片真正全面、完整、公开地向观众讲述库区移民艰苦的生存环境和相当匮乏的物质条件,这是在其它主流媒体上不容易看到的一次真实现场全景大展。
  

[1]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