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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贤治的偏至与批判激情

作者:司马晓雯




  让我们以余秋雨来作一反驳的例子。林贤治认为余秋雨的散文是对“死文化”的沉醉,对权力者和知识者都不曾有过批判态度,夸大文化的价值。其实,在笔者看来,所谓的“死文化”在余秋雨心中是极为重要的,是可以挖掘出鲜活的启示,同时余秋雨对中国知识分子的思考,也就是建立在一系列史实的基础上,他把自己鲜活的文化体验融进生存与哲学的焦虑中,并受士大夫精神的困扰而表现出使命意识,如《道士塔》、《一个王朝的背影》、《阳关雪》就是名篇。另外,余秋雨对中国散文篇幅的发展,可以说是把散文提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三是林贤治的分裂性问题。在本文第二部分析林贤治时,我们看到他反对学院派、反对学术规范、反对大学。理由就是这些都不是自由精神的栖息地,因而,他有自己坚定的立场。其实,在这里我们可以看出林贤治的分裂性问题:林贤治极力批评“大一统”式的文化,但却以清道夫的方式对心中知识分子和学者进行规范化评判。难道这不是在另一方面要求知识界做出另一种整齐划一的系统吗?林贤治力求人们做他心中的知识分子,做人类精神的燃灯者,难道就只许“燃灯”,不许“放火”?
  在《五十年:散文与自由的一种观察》一文最后,林贤治发出强烈的呼喊——
  自由之门敞开着。让那些害怕和痛恨自由的人们,空心人,谄媚者,僭妄者,蒙面贼,势利之徒和庸碌之辈留在门外,让他们围绕着他们制造的赝品跳舞吧,让他们糜集在文字的垃圾堆上扬声歌唱!让他们走开!不要让他们玷污了真正的文学!这是为前进着的人类自身所要求于我们的,不仅仅文学而已。{15}
  读了这种文字,我们仿佛看到林贤治站在广场上,大声地宣讲。这是“五四”的激情。林贤治是一个战士,我们可以体悟到他心中对文学精神的焦灼感情。但“门外”、“走开”等词语,我们看到林贤治是想建立一种以自由为准则的文学。当然,人类前进过程就是追求自由的过程。但除了所谓的“真正的文学”外,还有什么呢?这样划分“真正的文学”与“非真正的文学”,不就是建立另一种标准吗?研究者李静也曾用“泛道德”一词来概况林贤治的批判方式,是十分中肯的。李静指出:
  ……知识分子有责任对这种反智主义进行毫不妥协的批判与斗争;但是如果全体知识分子从未提供过这种方案,而只是一味进行道德的批判,那么不令会削弱其批判的有效性,同时也会成为知识分子失职。因此,林贤治的泛道德批判方式在有力地提醒良知存在的同时,也会有简化问题的危险。{16}
  
  
  
  五
  
  
  笔者认为,林贤治存在本身,其实是提出了一个对于批判态度的认识问题。林贤治是一位诗人,是具有诗性气质的知识分子,诗性的精神信仰支持了他的批判激情。林贤治对知识分子的偏激是有自己的看法的,他认为,知识分子是站在未来看现在的人,因而带有乌托邦的梦想。而批判的、异议的、反抗的态度,对知识分子来说是根本的。所以林贤治不忌讳偏激。对于文学激情,西方学者席勒曾也有过矛盾的思考:我在作诗时,哲学思考干扰我的诗情表达;我在进行哲学思考时,诗情又搅扰了哲学的冷静。其实批评与作诗是相通的。理智与情感似乎是无法兼容的两种精神品质。林贤治无疑是情感居上的,他似乎是用一种近乎极至的立场,来完成他对真理性的亲近。于是我们可以看到林贤治火一样的热情。林贤治曾说过,他最喜欢独语的文字,但他偏要说些关于广场的话。说广场的话的确是需要激情的。但这是不是一种批评的理想状态呢?
  其实不尽然。心性的真纯、诗性之思、灵动的智慧,这对于批评来说,或许比激情更为值得认可。比如外国的席勒、海德格尔等学者的批评方式,以及中国的宗白华、方东美、钱穆等学者的批评。尤其为人称道的是宗白华的散步诗学,在散步这一恬静的话语空间里,体悟生命之思,是十分重要的。因而笔者认为,理想化的批评情感,应该是具有强烈的责任感,有着独立的人格和良知,发挥个性,本着对读者和文艺精神有推动性的发展,同时,我们也要允许百花齐放的局面出现。多元共生是一个文化人所要看到的局面,而不是统一化的局面。因而对于批评家来说,在现今“批评的时代”里,批评家的声音不应是软绵绵的呻吟声,也不应是狂风暴雨式的轰炸,而是一种智慧的体现。通过生命的体验与抗争和心灵的反思,发出理性的智慧的声音才是可取的。评论家谢有顺在一篇文章里面谈到:批评家的胸襟应该是宽广的、仁慈的,此外,他在自己的批评实践中还应充分展现出他的智慧、创造精神以及对人心的洞察力。同时谢有顺还在这篇文章里介绍了李敬泽的批评观:批评家可能需要谦卑一点——不是对作家的谦卑,而是对其才华和创造采取谦卑的欣赏的态度。{17}谢有顺的“宽广”与李敬泽的“谦卑”对于现今“棒杀”与“骂杀”盛行的批评界或许更为重要。
  林贤治推崇异端思想家,他自己也想成为异端思想家。他以一种先验性质的批判方法与激情,给我们的启示极大。我们可以毫不含糊地说,中国需要这样的批评家。但对于林贤治的偏至和批判激情,我们又要有独属自己的思考。或许,林贤治的出发点很大程度是要引发我们的思考吧!由此,我们应该向这样的知识分子致敬。林贤治不是海尔茂太太,而是出走的娜拉;林贤治不是随从桑丘,而是堂·吉诃德——一个扬着长矛向理想前进的战士。
  (作者单位:广东商学院人文学院)
  
  ①夏敏《燃烧的灵魂——读林贤治》[J],当代文学评论。2002年第1期,28页。
  ②丁东《中国思想界的三匹野马》[J],书屋,1999年第5期。
  ③林贤治《自序·时代与文学的肖像》[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2,5,第2页。
  ④林贤治《答<南方周末>记者问·守夜者札记》[M],青岛,青岛出版社,1999,1,第164页。
  ⑤{16}李静《道德焦虑下的反抗与救赎——有关林贤治的知识分子研究及其他》,《当代作家评论》,2002年第1期,35页。
  ⑥林贤治《穿过黑暗的那一道幽光·午夜的幽光》,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11,第81页。
  ⑦关于林贤治拒绝参加学术界活动,可见于房向东,“思想者”林贤治,出版广场,2002.6.30页。
  ⑧林贤治《<答新周刊>记者问·守夜者札记》[M] ,青岛,青岛出版社,1999.1,第162页。
  ⑨林贤治《关于知识分子的札记·午夜的幽光》,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11,第22页。
  {10}林贤治《五四:没学者的时代·时代与文学的肖像》[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2.5,第68页。
  {11}林贤治《世纪的回眸·守夜者札记》[M],青岛:青岛出版社,1999,1,第11页。
  {12}林贤治《也谈五四、鲁迅与胡适·时代与文学的肖像》[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2,5,第62页。
  {13}林贤治《文化遗民陈寅恪·守夜者札记》[M],青岛,青岛出版社,1999,1,第166页。
  {14}{15}林贤治《五十年:散文与自由的一种观察》[J]书屋,2002,(3)。
  {17}谢有顺《批评家的胸襟应该是宽广的》[J],《南方都市报》,副刊,《大家》,B15,2007年8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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