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4期
“柔软而温暖”的底层叙事
作者:李志孝
机四伏,面临土崩瓦解之势。即便是一度倾心于乡土的贾平凹也不得不在《秦腔》中对它唱一出悲凉的挽歌。但是离开乡土的农民如何去面对现代化的城市?他们该以什么样的心态去对待城市生活?如果身在城市,却心系乡土,不能对城市采取认同的态度,他们能成为一个城里人吗?有着顽固的乡土文化情结的贾平凹显然对此进行了理性的思考,并把他的这种思考通过艺术的方式表现了出来。
与作品的主人公刘高兴不同,另一个重要人物五富的形象从另一个方面表现了作家的这种思考。他在城市的难以适应便更多地是因为他的心理、情感和精神还是乡村的,他难以忘掉自己的乡村记忆,而城市文化却要不断地吞噬他的这种记忆,所以在他心里,城市与他是对立的。这是一个可爱的人物,老实、憨厚、肯出力气、不怕吃苦,然而他就是不能忘掉乡村。当麦收时节到了,他便想回家收麦,尽管他也清楚,家里那几分地他不回去也可以,而且来回几天收下的麦子还不够车票钱,但他仍然希望回去。因为他把自己始终看成是一个农民,既是农民,农忙时都不回去是说不过去的。而当看到城外一望无际的麦田时,五富更是如饥饿的孩子投入母亲的怀抱一般,激动得忘乎所以:“还是乡里好!没来城里把乡里能恨死,到了城里才知道快乐在乡里!”并因此而大骂城里:“城里不是咱的城里,狗日的城里!”五富最后突发脑溢血死了,也隐喻着像他这样的进城农民的命运。一个不能理解城市、宽容城市、把自己融入城市,而始终和城市对立的人物,他在城市里也就不会有美好的结局。我觉得这正是五富这个形象给我们的启示,也应该是作家理性思考的结果。
当然贾平凹还有他更深重的隐忧,《高兴》里那许多原生态的生活场景的描写,诸如不惜冒险收购医疗垃圾、为争抢垃圾而打得头破血流、同是拾破烂的而明显存在的等级关系、长期离家而造成的性生活的缺乏以及因此引起的身体欲望等等,这些书写又分明让人感到农民进城有着远比一般人想像的要复杂得多的问题。贾平凹说:“为什么中国会出现打工的这么一个阶层呢,这是国家在改革过程中的无奈之举,权宜之计还是长远的战略政策,这个阶层谁来组织谁来管理,他们能为城市接纳融合吗,进城打工真的就能使农民富裕吗,没有了劳动力的农村又如何建设呢,城市与乡村是逐渐一体化呢还是更加扩大了人群的贫富差距?”作家这种无法摆脱的忧患确实值得人们深思,也足以为我们这个社会敲响警钟。显然,农民能否进入“现代”生活,不仅是农民自身的问题。还有,当我们常常看到在大都市里,一个庆典动辄几千万,一个晚会几百万,一处游乐园可以投入数亿资金的情况下,基层公安局却因为经费不足而要受害人自己掏钱办案,以至迫使农村少女进城卖淫。这些不是都令人深长思之吗?当一部分人已经富起来了,城市也繁荣起来了之后,那些尚处在贫困线以下的人怎么办?农村怎么办?贾平凹不是决策者,也不是经济学家,他无法开出一个药方。然而他却以一个作家的敏锐,一种责任感,把他的思考通过艺术的形式表现了出来。
“农民进城”的故事相信还会被众多的作家不断地写下去,因为这是当前和今后一段时期内难以改变的现实。然而怎样使这种“底层叙事”不再带有血腥味,恐怕不只是作家需要考虑的问题,因为文学只能是生活的反映。作家的书写无论怎样“柔软而温暖”,改变现实的任务却非文学所能承担。
(作者单位:甘肃省天水师范学院文史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