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6期

文学研究的生命视角

作者:汤学智




  文化层面的提出,是因为一般而言,文化是指人类创造的精神文化,它有一个庞大的“生命家族”,而文学作为其中的一支,同这个家族有着割不断的血缘关系。它必须经常从“兄弟支系”获得营养,例如:从哲学汲取智慧;借美学开启神思;向心理学寻求心灵钥匙;由其他艺术(绘画、音乐、影视)借鉴技艺;经历史学、人类学、神话学、民俗学聚汇人文含量;等等。同时,文学本身在不同地区,不同民族,也有不同的发展形态和特长,更需要互相交流,取长补短,这样才能不断充实,发展。如此,文化环境的好坏就成为一个不可等闲视之的问题。
  良好的文化环境,最突出的特征是它的丰富性,开放性。一个民族,首先要创造条件使本民族各种门类的文化充分发展起来,同时对外开放,将世界其他民族创造的富有时代性的优秀文化(包括文学艺术)介绍进来。中外文化并举,古今文化同流,立体交叉,和而不同,相容互补,形成强大的文化“共同场”。如果说心理环境、社会环境,分别为文学生命准备了良种和沃土,那么文化环境则提供出充足的空气和阳光:没有前者,文学自然无法孕育和出生;没有后者,即使出生了,也只能在饥寒交迫中苦熬……
  经济层面的提出,是因为当今市场经济对文学有着巨大的影响;而市场是一把双刃剑,其影响不仅包含着正负两个相反的方向,而且影响力都是很强的。市场经济的本性是要追求利润的最大化,作为主导文化经济的出版商自然也要遵循这个规律。当社会环境积极有利,思想艺术双优的文学(艺术)产品既同广大人民群众需求相一致,又能顺利出版的时候,出版商在义利双重驱动下,会通过市场炒作,搞得热火朝天,大大推动文学的健康发展(自然也会引来追风逐潮的肤浅之作)。而当这类作品的出版受到限制,出版商无利可图的时候,他们就会调转目光,寻找安全之境,甚至为了利润专找那些平庸低下却好卖的作品,大量印制,推波助澜,造成文学精神下滑;同时对那些很有价值但发行量少的学术著作坚决拒之门外,使文学之处境雪上加霜。因之,创造良好的经济环境,也是文学健康发展的必要条件。
  文学环境的内在层面,是指文学生命系统内部,创作与理论批评之间的依存互补关系。文学创作是文学理论与文学批评赖以生成和发展的基础与前提,尽管后者也有自己的生命轨迹,但它必须紧紧围绕并服务于文学创作,这样才能形成一种和谐的内部生态关系。在创作与理论之间,起桥梁和中介作用的是文学批评。文学批评是以文学创作为对象,以文学鉴赏为基础,以探讨文学规律,推进文学创作和理论发展为指归的一项特殊的学术活动。积极有效的文学批评,对于维护文学内生态的平衡,推动文学整体的健康发展,具有无可替代的重要作用。基础理论虽然并不直接与创作发生联系,但它的创新与发展却可以为应用研究提供更为有效的理论武器,并进而推动文学的健康发展;而文学的新发展,又反过来为理论研究提供了新的基础与契机。这种生态的健全与和谐,是文学生命自身肌体强健的内在保障。
  这里需要特别提出,在关于文学与环境关系的认识中,以往比较强调环境对文学的制约与影响,这自然是必要的,但忽视文学自身主体能动性,却是有失偏颇的。实际上,任何生命都有自己的能量,有自己的权利和尊严,在可能的条件下,它们都要全力为自己的生存和发展去奋斗,去创造条件。也就是说,它不是消极的受动物,而是一种积极的能动主体。文学是人类创造的一种特殊的精神生命,更应该如此。
  文学要很好地实现自身能动性,首先要强化自己的主体意识,要明确自己究竟是什么,不是什么,以及在人类文明进化中的地位和作用,尤其是要明白在当下社会现实中需要承担的时代责任。这样就有了生存的意义和底气,就可以处乱不惊,自觉地与非文学相区别,在坚守中求创新,于借鉴中促开拓,不断探索发展新路。倘若连自己的面目、疆域、责任都搞不清楚了,那还有什么主体性、能动性可言呢?
  在现实中,文学能动性是通过其实践(创作、研究、接受)主体实现的,表现为对环境的适应、选择,以及可能的改造、创建等。例如:在心理层面,努力调整和提升自己的素质;在文化层面,主动拓展和丰富自己的学养;在内生态层面,抓住关系文学健康发展的关键问题,认真开展理论探讨和文学批评;在社会层面,主动关心现实的文化艺术政策,对有害者,及时进行有效的批评、建言,乃至于抗争,促进国家文化政策的积极调整与完善,在文学与政府(政治)之间建立起和谐互动关系;等等。这种自觉是文学成熟的重要标志。
  
  四,从生命视角看新时期文学(上)
  
  新时期文学经历了由解放、发展,到危机、调整,曲折的生命历程。这些起伏变化,既体现着文学自身的内在逻辑,又与生态环境变化最终相关,显示出中国文学的特殊规律。认真审视其中的经验教训,对于推动我国文学健康发展具有现实意义。
  新时期文学,以1989年为界,形成两个不同的阶段,表现出不同的生命特征。本节以第一阶段为对象。
  通观这一历史时段,虽然不时也会出现一阵寒流与曲折,尤其到后期,问题和困难更多一些,但整体上探索和创新始终占据主流,步伐坚实,层层推进。主题词可用“呐喊、亢奋、探索、创造”来概括,可以说是新中国文学发展中境况最好的时期。究其原因,是在改革开放的社会大环境下,基本实现了文学“三螺旋”的和谐互动。主要表现为文学与国家政治及文化政策的和谐、创造主体情智欲求与时代需要的和谐、创造主体与接受主体的和谐、文学创作与理论批评的和谐、创造主体内心的和谐,以及理论争鸣的自由与建设性追求等方面。
  首先从历史背景谈起。众所周知,新中国进入新时期前的27年,前17年是“左”的思想政治路线和文化政策不断发展和强化的时期,后10年则是极左思潮泛滥、文化专制、乃至阴谋家掌控文艺的“文革”时期。这种日益恶劣的生态环境,使文学不断遭受伤害,最终导致全面危机,陷入致命困境:(1)创作上,砍去民间文学和通俗文学,只留雅文学一族,造成肢体断残;雅文学中,又只允许现实主义(实际是“革命现实主义”或称“社会主义现实主义”)存在,并将之限定于歌颂“光明”,反映“本质”,塑造“英雄”,道路越走越窄,“四人帮”时期,沦为罪恶的“阴谋文艺”。(2)理论批评上,将人类所创造的丰富多样的文艺理论及美学成果拒之门外,只取前苏联模式“马列文论”一种,又由“马列文论”到独尊“毛泽东文艺思想”(《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再由“毛泽东文艺思想”抽捡和演化出作为核心观念的所谓“三论”(即文艺对政治的“从属论”、“工具论”、“服务论”),步步“左化”;“文革”中,进一步鼓吹“写与走资派斗争”、“三突出”(即在所有人物中突出正面人物,在正面人物中突出英雄人物,在英雄人物中突出主要英雄人物)等反动谬论,与“阴谋文艺”结为一体。(3)与此同时,作为艺术创造主体的文艺队伍,在一次又一次批判斗争中不断受挫,直至遭遇整体性围剿——或关入铁牢,或监督批斗,或“干校”改造。这样,“三螺旋”被环境(政治)之手死死钳住,成为锈迹斑斑的“死环”。但文学并没有死!在“文革”“全面专政”不可抗拒的高压中,它一方面于表层表现为死寂般沉默;同时又在深层(民族和创造主体的内心)激发和凝聚着强大的反抗潜能。这种潜能,如熊熊“地火”,奔突涌荡——民间秘播的手抄本、随机传递的口头文学、天安门广场急风暴雨似的“4·5”(1976年)革命诗潮等,可为印证。这表明,一旦时局变化,政治上重新获得民主权利,文学的复生和发展将是无可阻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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