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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他不像段樵那么惜言如金,一路上只听他滔滔不绝,说得意兴昂扬,热闹非凡。

  杜飞烟只是陪着笑脸,偶尔点头附和两下,谢谢他卖力演出。和段樵相较之下,他用心也体贴得多,为什么她以前一直没注意到他是这么好的一个人?

  “杜姑娘可知虎丘如何得名?”

  “据说是丘如蹲虎,所以叫做虎丘。”

  “不。”陆少华笑着摇摇头,“千年以前,吴王阖闾埋葬于此,三天后,白虎踞其上。待会儿我们便可见到主景。”

  杜飞烟听得心悦诚服。“陆大哥真有研究。”换作段樵,绝对不肯悉心为她解释这些。

  “段樵没告诉你嘛?他或许比我更清楚呢!”

  “请不要提他好吗?”即使她心里总没片刻忘了那薄情汉,但一闻及他的名字,仍令她情绪大坏。

  其后,连着十余日,陆少华一得空就邀杜飞烟出去揽胜。她也不避讳邻里的闲言闲语、指指点点,大大方万的拋头露面。

  快三个月了。段樵十之八九不会回来了,她心中的失望和愤恨是等量俱增的。存着微妙的报复心理,她甚至刻意表现得和陆少华情苗暗生。或许有一天,她真会爱上他也说不定。

  段樵不喜欢她,那就让他恨吧!起码表示他在乎。可是,倘使他无动于衷怎么办?

  九九重阳那一天,杜飞烟应她娘的要求,返家同她爹小叙。父女毕竟是父女,尽管南柯大梦功败垂成,杜万里也只能忍火吞怒,在老婆的淫威兼恫吓下,欢天喜地的女儿迎进门。过往的恩恩怨怨一笔勾销不算,还当场损失五百两银元,给她做“零花”。

  女婿呢?

  姓段的那该死的,敢诱娶他女儿,难道不敢来见他这位泰山大人?

  义务护送赈银?讲什么东东!吃饱撑着也不需要蹚这种生鸡蛋的没有,鸡屎倒阿了一大堆的浑水!真是愚蠢加三级的人,还让他把女儿勾引去,简直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杜万里少不得心血来潮又大肆数落一番,令杜飞烟差点当面掀他桌子。

  话不投机半句多,横竖荷包满载,此刻不走更待何时?

  途经单琳琳挂牌的醉花楼,她不知不觉放慢脚步,犹豫着要不要进去问问段樵的讯息?

  或许在门前徘徊得太久,引人特别侧目,大门赫然开启,走出一名老妇人。

  “姑娘找谁呀?”老嬷嬷声音沙哑,嗓门好大,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直盯着她瞧。

  “呃,我是单姑娘的朋友。”杜飞烟心虚地低垂着螓首,尴尬地说着。

  “听说她已经回来了,可是等了半天还没到。大概在忙着她爹的丧事,才会这么久……”

  “她爹过世了?”他们不住一起吗?河北离这儿可有好长一段路途。

  “是啊!她爹上回写信来只说病得很重,哪知道没隔多久就回老家啦!可怜我姑娘当了五年的烟花女,赚了大把钱子,终究救不回她老爹的命。幸亏有段公子襄助,否则看她怎么熬过去。”

  杜飞烟倏地只觉脑子嗡嗡作响。她误会段樵了,原来他们不是……原来他们是……

  不记得是怎么告别老嬷嬷的,她一脚高一脚底,忐忑来到昔日她和段樵初相遇的街口,怔忡地跌坐在石块上,思潮如涛。

  她紧咬着的唇,微微沁出鲜血,和脸面融成一种绝望的颜色。她从没像此刻这样恼怒过自己,为什么她要那么任性,那么冲动?

  如果那天她肯听他解檡;如果她没因单琳琳的出现就被妒火烧昏了头,也许她和段樵还能有未来。

  迟了,一切都太迟了。

  夜深了,寒风刺骨,风声飒飒,四野空寂近乎恐怖。

  杜飞烟彷佛没有知觉,跌跌撞撞回到段宅,已过了子时。

  “你刚回来?”这声音彷佛来自幽冥地府,杜飞烟整个心神猝然地被段樵一双烈火怒焚的黑眸吸了进去,如坠深渊。

  “我……是的。”预期该有的惊喜,尽数化成愧疚和诧异。

  “这么晚?你同他在一起?”一入城,所有的风风雨雨全部自动传入他耳中,回到家中,看到陆少华为了讨她欢心送来的大大小小礼盒,他再也忍抑不住,怒气在他体内已持续燃烧了近一个半时辰。

  “你在说什么?我不懂。”千万招供不得,她告诉自己死不承认方熊保身。每次她爹到外头偷腥,都是用这招蒙混过关的。

  “撒谎。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的拳头握得颤抖,满脸通红,鼻翼因激动而张得老大。他咬牙切齿,骂了句他平生从未讲过的话。

  “原来你如此淫荡!”

  杜飞烟凛然一怒,抬头之际,竟挨了他一记耳光。她痛得眼前金星乱冒,泪珠儿流窜而下。

  “我瞧不起你!”

  杜飞烟抚着脸上五个指印,嘴角溢出鲜血,红唇猛然抖着。

  问题是她打不过他,开骂又浪费唇舌,这巴掌就算扯平了,以后他们谁也不久谁。

  她把嘴角的血渍抹净,平静地走到案前,取出文房四宝。

  “以后咱们各行各的路,我不怪你,你也别来怨我。”杜飞烟凄怆地说道,却只觉心疼如绞。

  段樵盛怒地,挥掌将笔、墨、宣纸扫落一地。“你们到底好到什么程度?你和他有没有?有没有……”

  他竟敢污辱她?!事关清白,他怎么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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