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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大师说笑了,小儿女罢了,快里面请。仙儿,别让客人都站在门口,成什么话。”许老夫人并不掩藏得意,当下牵了小青的手,“我平日只嫌这里冷清,你来了好,给我也作个伴儿。”

  “老夫人错爱才好。”小青识趣地收伞,搀着许老夫人进屋。

  许仙看着她,拉过自己的妻子:“素贞是第一次见法海禅师吧,可要多请教他,有名的讲经者呢!”

  “一定,一定的。”温顺地点头,白素贞在法海经过的时候下意识地避让,是有常识的妖对佛的敬畏。

  小青瞄到了只是好笑,故意地伸手来拉素贞:“姐姐快来。”示范地拍了拍法海的肩,“大和尚,你也快进来啊。”她说的时候态度自然活泼却不轻佻,所以许老夫人只当她年少爱说笑并不指责她失了女孩子的庄重。素贞知道她是在暗示法海并不可怕,只是他是天星僧人啊。“那又怎样?我们又没惹他。”小青低低地暗语,宽慰地握一下素贞的手,许仙都看在眼里。他是明白的眼尖人,太明白了。走在最后关了门,他背对众人的脸一霎那的变色沉如暴风雨前的湖,是墨色的怒。

  有人一直在盯着她,如针样的目光含利却未必是恶意,让她浑身起刺,坐站都不舒服。

  奇怪,小青借举筷的动作挥动衣袖,故意地砸落了瓷碗,“啪——”“唉呀,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小心。”乘机离了饭桌,她劝住白素贞欲站起的身子,“姐姐,我来。”想躲到厨房里透气去。许家的房间并不多,她大概记得刚才许老夫人端菜的方向,用自己的手巾包了碎瓷,她心疼地看新衣上溅到的油渍,才想起都忘记炫耀自己的这身新衣,和伞也配啊,皆是桃花红艳一片。自得地笑,她走出去,灵巧地转弯正是厨房的方向。

  “相公,你不舒服吗?怎么吃得这样少。”素贞相信小青的能力也觉得她不过是爱玩,只全心看许仙。担忧地皱眉,她实在奇怪丈夫的心思,不是她敏感,真的都在小青身上。为什么?勉强地笑,她握筷的手有一丝用力,使劲按住许仙欲起的身子,她近乎哀求地看他,“再多吃点,都是娘亲自下厨的菜色呢,选了你喜欢的素食。”

  “嗯,辛苦娘了。”许仙闭了闭眼,转头看母亲,安抚地拍拍素贞的手,他低头在她耳边轻问:“素贞,那小青是你的‘妹妹’,娘家的妹妹?”

  “嗯。”素贞看他疑问的眼神,恍然悟过来,她怎么忘了两人的秘密,开怀地笑,终于放下悬着的心,她娇媚地偏头,“就是我娘家的妹妹。”是只有他才意会的意思啊,这个男人知道她的一切,一切呢。就这样舒展了眉头,她连对坐的法海都有勇气正视起来:“真是对不住呢,法海禅师,不知道您要来也没特地准备,这些素食还和您胃口吗?”

  “这样已经很丰盛了,许夫人——”法海有礼地回声,特意加重的称谓使得许仙转头。“禅师过奖了,您还满意就好。”不明白两个男人间的眼光,素贞只是尽责地布菜,照顾许老夫人,做自己称职的许氏娘子,就是许白素贞啊。忘记了厨房里的小青或者并不想记起,她的眼光只是无意地扫厨房的方向,在许仙不在意时瞄他的目光不全是了然的宽慰还有女人的多虑,她不是蛇已经很久很久了啊。

  “你是不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午后的风倒也清凉,用结实的伞柄做支撑,小青确定许家的人都在房子午睡才偷溜出来。就着院后的葡萄藤舒展身体,并不会傻到在光天白日下化成蛇的本体,她只是让身子尽可能地随藤摇摆,享受一点清凉,惬意得很。

  “白素贞的妖气呈淡紫色,已经呈现透明的白,应该安度过七劫,在等进阶的机会了,道行也比你深,味道都是一样,那么是一千五百年左右的蛇妖吧。”背着手在散步的法海站得有点远,正好可以平视小青的眼。研判的视线本来指责后来是叹息,小青隐约听到他说天命之类的废话,没有回的意思。

  反正知道他厉害,能一眼看穿素贞姐姐也是应该,只是:“大和尚,人家安心做人了,也没干坏事情,你可别多事。”她也只能说到这里,管不了法海,最没能力的小妖是她自己,但“如果你多事,我拼了性命不要也让你难看。”她说得软绵绵的,风一吹她真的困了,睡前的低语轻轻的,真的不像威胁。

  法海的脸色却一正:“这么深的姐妹情谊吗?我记得了。”

  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结论,小青想嗤之以鼻,可没力气,于是闭眼,睡。她其实的支撑一边是葡萄藤,一边却是那柄新的紫竹桃面伞。是配衣服的好伞,她都撑开了还可以遮阳,直觉里“我也许要考虑换个地方住哦,和尚。”她有微惧,对那个姐夫,叫做许仙的男子对着她的背影如火的眼光和轻微的唇语,她不幸捕捉到了:“前汉蔡巨《小列女图》。”好熟悉的名字,记忆里真的东西在浮动,她刻意压下了,“和尚,我认识个新朋友,他叫做沈石。”

  不知道为什么要和法海说这个,可他是天星僧人吧,她半掀着眼皮和他睿智的视线衔接,微点了下头,看他皱眉:“小青,小青,你是真的聪明。”是吗?她犹疑着,没有再问,仿似睡着了。

  “娘,是我。可以进来吗?”

  “石儿吗?快,快进来。”

  屋子本来阴冷,房门紧闭,靠里的木板床上躺着的人又安静,时间静止一样地凝住,突响的敲门声是惊动一切的石子。

  门从外被推开,阳光迫不及待地从缝隙里钻进来泄了一室光明,催起本拥被静眠的女子。不过中年的四十光景,素净的轮廓清楚,依稀看出年少时惊艳一方的模样,现在也是可亲的容颜,只是苍白,双瞳里全是急切,望向声音响起的方向,焦距却是茫然,伸出手去在空气里摸索:“石儿,石儿吗?快,快过来,让娘看看。”

  “娘,是我。我在这里。”有力的掌握住妇人的手,把冰凉的纤指贴在温热的颊上,沈石蹲跪在妇人的床边,热切的眼光全是贪婪的思念,“娘,您可回来了啊!”

  “嗯,嗯,又没好好吃饭吧,你又瘦了。”细细地摸索,用指尖感觉记忆里的轮廓,沈夫人的眼噙着浅浅的水雾,“都是娘不好,没有好好照顾你。”

  “娘说的是哪里的话啊?”沈石佯怒,孩子似地撒骄,拥住母亲孱弱身躯的臂是属于男子的阳刚担当,“娘的病好些了吗?”

  “好多了,不过是些老话,要我放宽心多休息。”拍拍儿子的肩,沈夫人眨掉眼里的水份,视线里就是黑暗,指头的温热却是踏实,她的儿子啊,她和他的血脉呢!偷偷地咽下心中的低叹,她尽量放松口中的关注,显得随意地探问:“石儿都好吗?你爹他——和你二娘都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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