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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我很好,他们也都好。”咬着唇答话,沈石将母亲的期待看在眼里,不忍地闭眼,他努力轻快口气,“爹说晚些时候就来看您呢。”

  “是吗?”沈夫人惊喜都写在脸上,立时地直起身子,她松开握住儿子的手,“石儿,你帮娘看看,娘随身那个楠木箱子他们给拿来没有,里面有娘的那件紫罗衫裙快要丫头去整好,娘要换上。”

  “别急,娘,别急。现时才是正午,爹要晚上才过来,您有的是时间。”按住母亲的身子,沈石的口气是劝哄的轻柔,脸色却更沉,“您放心,那套紫罗衫裙是不是?我亲取了去整好,您放心。”

  “好,好。石儿办事我自然放心的。只是你爹向来注意细节,石儿,他最喜欢我穿紫衣,说我穿了脸色更白,涂了胭脂就花一样娇艳。哼哼,他嘴可甜,你小时也和他一样,犯了错便会找我撒娇。”沈夫人不自觉地回忆,眼刹时地光亮,绯红上了颊和胭脂一样效果却更美丽的。沈石看了只更心疼,咬着牙无法说话只是点头,想起母亲原看不见,又勉强地开了口,“是,是了,娘。”

  “你爹最喜看我梳妆,那一次我对镜盘发,他却蒙起我的眼晴,不让我看,我觉得发髻间一凉,再睁开眼便看到一枝桃木簪子,七分长一寸半宽,是你沈家传长媳妇的礼物,你爹只是笑,对我说‘如桃花起春,拂面而柔’。我知他赞我貌美却怎能承认,只是笑。石儿,我……我……”沈夫人说得急,空着的双手不自觉地落在被子上,攥住被角,对着儿子的面更红。

  沈石奇怪地探她的额:“怎么了,娘,是又不舒服了吗?”

  她还是摇头,红着脸开口:“石儿,娘知道早把东西给了你,心下也想早晚是你的,只是你爹说那簪子配那衣裳最和衬,娘便想只借用一晚可好?”

  “娘是说那簪子?”沈石为难地低头,“娘,那簪子不在我这里了。”

  “不在你那里,是弄丢了吗?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那簪子可是要传给你媳妇的东西。”沈夫人难得的大声,对着沈石摇头,激动得咳起来。

  “不是的,娘,我把它送给了一位姑娘。”沈石连忙帮母亲顺气,快快地说。

  “姑娘?”沈夫人一愣,慢慢地明白,笑花上了唇,她循声努力地点头,“已经定下了吗?这位姑娘便是石儿的心上人了。”

  “娘——”沈石只是摇头,心头一惊,心上人吗?他只是,只是对她——对她……“我只是觉得她正好少了这根簪子。”无法对母亲细说,他在心里记得小青的模样:那样精致的表情,那一头乌发配那根簪子正好,“我只希望她永远不要拿下那根簪子,和她很般配啊。”所以他特地织了那匹桃花绘图的绿锦给她,他喜欢她穿着他织的锦衣啊。

  “是吗?我的石儿也长大了。”沈夫人欣慰地闭眼,有一滴水珠滚出了眼眶,她借低头的动作闪过儿子的视线用衣袖擦了去。心下泛起的甜是母亲的骄傲,酸也是母亲有的。自己的儿子就要为另一个女子拥有的样子了呢,她的石儿啊!“娘真想看看那位姑娘。”也想看看这时的儿子啊,她留迹的指重新触碰应该熟悉的轮廓,这张脸曾经属于她的身体,现在是独立的个体,所以她到最后也只剩下他了啊!“你爹知道也会为你高兴吧。”她想要和他分享这份独特的感触,为人父母啊,她兀自感动,期待的是另一份身为女子的安慰,要来自所谓的良人。

  “也许吧。”沈石苦苦地笑,望向自己的掌间,厚厚的茧在指尖相连,是长年织纺的痕迹。爹吗?他的记忆里只有严肃的一张男人面,看着他的手,说那些织绵都是黄金。他是个人还是会生财的沈家二少爷呢?二少爷啊!他迟疑地念,眼微闭,有点时间想让自己空白,不要因为看到母亲的期盼而担忧慌言的代价。要那个父亲进这个冷清的房间吗,他用什么来交换呢?

  “小青啊——”无意识地喃语,出口的声音吓到他自己,脑海里全是那一张画,穿着绿衣的女子放肆地娇笑,乌发斜垂,发间插的是那只他的簪子,吐气如兰,是草香,自然的味道,说会再来找他。

  “心上人哦!”他了然地笑,决心一下子坚定起来,心放开,心板上的图样浮上来,就是她的笑。是“心上人啊。”他反复地念,突然害羞地红了面,用大掌挠挠头顶,偷眼庆幸母亲没有注意,脸一下子晴了,唇角拉开,他甩甩眼前的乱发,都是少年人的模样叫做——情窦初开了。

  第六章

  改变是缓慢进行的,时间累计成惊人的效果使得原本阳刚的酒神之神殿里出现女性的阴柔美丽,狄奥尼索斯半躺卧在纯金的神座上,开始习惯殿下祈福的信徒中出现的异性民众。那些手捧着鲜花的女孩子们眼里闪烁着初涉尘世的光,跪在他的右下首虔诚地低下头:“亲爱的公主,尊贵的狂欢之妻,米诺亚的阿里阿德涅啊,我尽以个人的全部心神乞求您的保佑,让我的爱情也可如您一样得到众神的庇佑成全,是您的勇气超越神与人的界限,阿里阿德涅啊,酒神之妻,狂欢之母……”那些美丽的言辞都闪着少女金子般内心的霞光,带着最信任的托附送到他耳中。他觉得新鲜的光荣,忍不住抬起狭长的眼瞥右手边端坐的女子:穿着金色的纱袍,明艳的脸被下垂的额发遮挡,阿里阿德涅的视线都在右腕上七彩的晶石链上,对丈夫的注视与少女的祈祷无动于衷的样子。

  “阿里阿德涅——”他迟疑着开口,只唤出她的名字就下意识地收了音,握着葡萄美酒的手一紧,他就觉得喉口一热,眼停在她的芙蓉靥上,好久才往下,很不自然地轻咳,他望见她微隆的腹,愣愣地摇头。

  “啊,是您在叫我吗?”一样迟钝的佳人从梦里惊醒似地抬头,长长的发随动作扬起来,扫在酒神伸出的手背上,阿里阿德涅慌忙地顺了发,端正了本就挺立的坐姿,“有事吗?”

  “哦,我想问问你还习惯吗?你的身体嗯——都好吗?”狄奥收回了目的本是她肩头的手,摸索着光滑的衣面,他笑得自己都觉得紧张。

  “一切都好,真的谢谢你,酒神,我真的谢谢你。”难得直视狄奥的双眼,阿里阿德涅的眸里显出水漾的清澈,潭样的美。

  狄奥一瞬间的闪神,来不及多说就听见熟悉的笑声——“狄奥,我就猜到你在这里。”磁性的男音比他昂扬,奥林匹斯山的女神们都说比他多了男子的气概,他以为是自己年龄小的原因,所以接受评论都坦然,也真心佩服地称赞,可是现在——“阿修斯,你终于回来了吗?”急急地笑,他不要探究内心的变化,也不去看身边的妻,不用看就觉察了那紧张起来的身子,还是这样啊,他特意离开奥林匹斯山到人间,还是如昨一样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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