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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为了一点小事,我为什么要开除你?”傅非朋哭笑不得。“在你心里,我是这么卑劣的人?”

  “不。”我看著他渐露得意之色,然后才接下去说。“你当然不是卑劣的人,你只是个卑劣的老板。”

  他笑不出来了,脸色绷紧,接下来的时间除了路上的喇叭声、隆隆车声,以及有的没的声音,车内一概静悄悄。

  本来想去放片CD来听的,想想,还是作罢。

  万一他突然发飙起来把我丢下车怎么办?我一个人坏了一只鞋在街上怎么走怎么难看,怎么看怎么丢脸,怎么想都会糗大了……

  天蝎座的人哪,就是这么阴阳怪气。

  当然啦,任何一个天蝎座都不会承认自己是这样的人。我也不例外。

  当天蝎碰上天蝎,我想,就像一般星座书说的:“照理说两只蝎子应该很了解对方,但事实往往不是这样,因为彼此都习惯把心结隐藏在最深处,再碰到有洞察力的对方就变本加厉,因为担心被看穿。”大概就是这样。

  我不反驳也不赞成。反正已经是天蝎了,还能怨什么?

  况且我一向相信个性决定一切。即使同星座又如何?又不是每只天蝎都长得一个样子。总会有变种出现。

  希望我就是那个变种。

  想到星座,想起我每年都买了礼物却始终没送出手。今年已经累积第五份了。真是要命!由这地方看起来,我和其他的天蝎似乎没什么两样。

  没志气,没骨气,没气质!要嘛就该理都不理他,干嘛还死巴巴记著人家的生日,还买礼物?最可耻的是买了还不送,囤在家里积灰尘!

  笨蛋!笨蛋!笨蛋!

  “到了,下车吧。”他过来帮我开车门。

  还拿了一双拖鞋给我。

  鹅黄色的小熊维尼拖鞋,颜色有一点洗得褪色了,不像我记忆中的光亮鲜艳,可是我还记得它放在床边的样子。

  我突然想哭。就是有一种酸酸的感觉在鼻腔发酵,它让我的眼睛水汪汪,眼泪一颗颗往下掉。滴在小熊维尼的脸上。

  “怎么,你扭到脚了吗?”傅非朋蹲下来检查我的脚踝。上次也是这样,一直说没事没事,结果肿了一星期都没消……咦,没肿?”

  他不看我还好,一看我哭更凶。

  “你走开啦!”我踢他,故意把鞋子踢飞。

  现在我才不管那只鞋多贵多心疼,我只想把积在胸口的伤心一次倒乾净。我只希望他走远一点,不要看见我哭花的脸。

  可是,如果他真的走远了,我想我的眼泪就一辈子再也流不完。

  原来我不是自己想像的那么坚强那么独立。

  我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一样会哭会笑会伤心,而且这五年来,还是为了同一个人牵动情绪。说他跟我没有关系,连朋友都不算,到底是想骗谁呢?

  至少,我没能骗过我自己。

  长年累月在我和他之间,早已不是能用任何表格任何图示算清我们之间的一切了。再了不起的试算表都得放一边去。

  “维尼给我。”我抢走他手上的拖鞋。

  “那本来就是你的。”

  “谁知道这五年来有谁穿过它啊!”我想到就呕。

  不过鼻尖传来淡淡的香味,有点像是薰衣草……又有点像是茉莉花香……是从维尼拖鞋的鞋面散发出来的……

  那是我衣橱独有的香味。

  “你说呢?”他帮我套上维尼,拉住我的手臂缠上他的。

  我们走在寂静无人的停车场,好似孤单的两个旅人相互扶持横渡沙漠。这片荒漠了无人烟,无论我们做了什么,都不会有人知晓。

  天地之间,只有我和他。

  “你不一样了。”我轻轻靠著傅非朋。

  “彼此彼此。”

  “这点还是跟以前一样。”他的嘴巴从不会说好听话。

  “是你先提从前的,别又说我犯规。”

  “你真是杀风景。”捶他一下,我又靠回去。

  不得不承认,倚在他的臂弯里有一种莫名的安定感。就像在家里似的,很温磬、很舒服,仿佛天塌下来也无需担忧。

  “我是防患未然。”他说。

  “你防得未免太晚了。”我的安逸感在此时跑光了。“你突然变了个样一定有原因,不过话先说在前面,我一点都不想知道。”

  “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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