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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妓女也有生气的权利?”他忽地抓住她正要跃下床的腿,让她跌坐在身上。

  “不要逼我。”打掉他攀上来的手,趁势溜到床下,拎起橱柜内一瓶女儿红,威胁道:“否则我就自杀给你看。”

  “我豫家家财万贯,你舍得这么死了?”贪慕虚荣是娼妓的天分,她也不可能例外。

  “钱我多的是,谁稀罕你的。”为证明她所言不假,盼盼霍地打开她由风轩带出来的布包,刷地将所有银票,以及珠玉首饰全部洒落地面。

  “原来你还留有一手。”他似笑非笑的脸,代表着对她那“一丁点”财物的无比藐视。“准备和情郎私奔?”

  他为何一口咬定她心里暗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既是如此,她不如将计就计。

  “是啊,君子有成人之美,你是堂堂名震大江南北的漕帮帮主,可否高抬贵手——”

  “办不到。”盼盼话还没讲完,他就急于回绝。“你是我的女人,谁胆敢染指,必杀无赦。”随着他掌风轻轻击出,盼盼手中的酒瓶立即应声碎成一地,香醇的汁液四散横流。

  “唉!白白糟蹋了一瓶好酒,可惜可惜。”盼盼惊吓之余,还不忘对着溅湿的地面哀悼一番。

  “你刚刚不是还想拿它击头自尽?”他只是帮她解除“危机”而已。

  “我只是……做做样子而已嘛。”死有重于泰山,轻若鸿毛。为一个瞧不起自己的男人自杀?她又不是脑袋瓜子坏了。“你还不值得我为此走上绝路。”

  “是吗?或者,你根本贪生怕死,唯利是图,奢望将来有朝一日我娶你。”他这话其实含有试探的意味,只是盼盼正在气头上,一时没听出来。

  “倘使我曾做如是想,就让我天打雷——”豫颢天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跃至她身旁,捂住她的嘴。

  “你,”她发狠地咬住他的手指。“为何不让我表明心迹?”

  “因为……”我不想听。

  豫颢天松开她,双手负在身后踱向窗囗,面向染上一层金粉,凄美得令人备觉惆怅的庭园。

  他也不明白呵!为什么?

  豫颢天惯常地喜欢站在离别楼顶远眺湖中的景致。“离别楼”原本叫“揽月楼”,当年他在这里写就休书交与忆容,并在这里与她惜别,从此揽月楼便成了离别楼。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薰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他在西湖的岁月不曾如此诗意又恓惶不安过,直到风盼盼的出现。这阵子,他的心情特别浮躁,经常在顶楼上来回踱着方步,一如此刻,刚凑近嘴边的酒杯不耐烦地往几上一搁,无声地溅上三分之一,他的心抽动了下,是最幽微的那根心弦。

  他抽出长剑,剑身在月光下发出精魄的光芒,流火闪烁,金羽乱飞。菱形花纹的剑,矫捷如他的手。

  武官侠客,山野沙杨,稀世名剑总是伴随它的主人,忠心不二。不像女人之善变。

  风盼盼会背叛他吗?会像六年多前的苏忆容那样,让他黯然神伤,从此将火热的心尘封起来,过着无爱无欲,宛似苦行僧般的清修岁月?

  那年适逢忆容二十三岁寿辰,他老远由东海带着三粒夜明珠回来为她祝寿。酒酣耳热之际,他正渴望邀她共赴云雨,孰料她委婉拒绝后,坦诚告之,她心里已有了别人,希望他“君子成人之美”。

  昨日,他再度听到那句教他剐肝剜心的话。有那么一刹那,他几乎要痛下杀手。

  忆容一定没想到当她带着他给的休书到揽风崖与她的情郎会合时,对方竟因惧于豫颢天三个字在江湖上的威望而失约,让她忧愤而死。

  是他间接害死了她,如果他不醉心于武学,又忙碌于商务,忽峈了她的寂寞和需要,她不会移情他恋,更不会因此走上不归路。

  剑锋一个逆转,咻地扫落几案上的酒杯,瓷杯掉落酒汁四溢,然酒杯却安然无恙地被他接在剑身上并未碎裂,临地仅寸许。沿着剑尖朝前不远处,有一双赤足,洁白无瑕,小巧玲珑。

  “你几时上来的?”豫颢天脸臭口气也差,手一扬将剑递予盼盼,示意她放入剑鞘。

  “刚到。”呀!好重,她必须用两只手才握得住,费好大的劲才把剑鞘套上。

  豫颢天就站在那儿看着她手忙脚乱,面上虽无特殊表情,心里则有种说不出的快感。他的确很反常,不知是想藉折辱风盼盼以达到发泄长久累积的悔恨,抑或是利用此非常手段逼自己承认她存在的事实。总之,他喜欢望着她那如猫的愁苦又可爱的小脸。

  “找我有事?”平常她总躲他躲得远远的,巴不得找个洞把自己藏起来,今儿自动跑来,定是有求于他。

  盼盼点点头。“明天我想出去一趟。”

  “不行。”他不问原由,拒绝得毫无转圜的余地。

  盼盼木着脸,怒目回睇他,嫣红的唇瓣抿得死紧,不肯开口多恳求一声,便掉头离去。

  “站住。”他冷冽地重申禁令。“听清楚了,我说不行。”

  盼盼停下脚步,听他废话完毕,即不声不响地下楼去。

  望着她纤弱的背影。豫颢天顿生不舍。但话已出口,就没有收回来的道理。在紫宸堡,任何事情都是他说了算数,他从不曾朝令夕改,即使是她也不能享有特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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