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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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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宁寺”原建于唐朝初年,释觉师太本是宫中得宠的妃子,竟因天竺僧人进贡的一阙经文,明白江山情重美人经,旷世英雄偏寡情。遂七天七夜不吃不喝不睡,给而看破红尘,飘然出家去。 大殿实在不太雄伟,简单的花香油灯之外,上头就一尊释迦牟尼佛,佛身的金泊已多处剥落,却未重新装修,可见寺方不顶阔绰。 手中香火虽不鼎盛,但规矩还是很多。下跪四人,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住持是慈愿师太,六十开外,眉毛下垂,颧骨高耸,道貌岸然。浆洗得泛白的僧衣,轻拂地面,走起路来一丝不茍。 摊开盼盼写的文情并茂的自荐函,很激赏但怀疑这手好字是出自她笔下——随函尚附有一张五百两的银票。盼盼在书中并没有些坦言身青楼,只约略提及从小受人欺凌,身世坎坷,以致看破红尘云云。 “抬起头来。”师太声音有些沙哑。 众姑娘怯生生地仰视她。 好美!尤其居中这名更是美得令人目眩神迷。美丽的色相非妖即魔。师太额心一下拱起个大肉瘤。“醉眉恨眼,烟视媚行,居心难正,收不得。” 有吗?盼盼四人你看我我看你,眉清目秀,五官端正,好得很呀。分明是鸡蛋里挑骨头。 亚萍不甘被诬指,插嘴道:“菩萨的眼睛不也是水汪汪的?” 师太生气地道:“那是慈眉善目。与尔等大不相同。” 盼盼唯恐此处不留人,忍让道:“我等经过深思熟虑,但愿摒弃过往种种,立地成佛,不问世事,希望师太指引。” 眼见那师太还在那儿装模作样沉吟不决,亚娟只好祭出风轩的“法宝”——甜言蜜语:“我们大家来到这里,真如足踏三宝地,见到了自己的爹娘般亲切。”话犹未了,已垂头低低饮泣。 盼盼和亚倩见状,忙加入阵容,大伙唏哩哗啦哭成一团,场面好不哀戚。 师太还是杵在那儿,垂眉冷视,无动于衷。 莫非她听过了什么风声,看出了什么?盼盼心中一突,把偷偷藏在袖底的一部分银子掏出来,以示坚决;亚娟解意地也把玉镯子掷向银箱旁,亚萍和亚娟忍了下,见这老尼仍嫌不足,才又补上两张银票和一些细软。 四人蓄意把一干物事丢得铿铿锵锵,藉以提醒慈愿师太,别得寸进尺。 “阿弥陀佛,此处乃佛门重地,尔等虽非善类,然我佛慈悲,就……”说到这突然停住了。 盼盼受不了她的装腔作势,乱加诬袜,牛脾气一下爆发开来,霍地由地上站起。“既然师太不肯成全,我等唯有另觅他处了。亚娟,把东西收拾收拾,咱们走。” 师太双眼一瞪,大步挡在银箱前。“恶声恶气如何成为佛门弟子?这浮躁性情,以后得改。” 言下之意,她肯收了? “还不跪下来,感谢我佛慈悲。”师太沉声道。 “哦。”盼盼刚刚也只是吓吓她,既然目的已达,当然没必要再坚持非走不可。“都跪下吧。” “贫尼先遣人为你们买办物料,做好衣鞋和僧帽、百衲衫等等,再择吉日良时剃度。” “剃度?”亚倩低声惊呼,盼盼忙握住她的手,要她稍安勿躁。 师太缓缓掀开历书……白烟袅袅如冲天一线…… 万一明儿就是吉日良时怎办?难不成真要当比丘尼?从风轩一下“沦落”到这儿,中间的转折委实快了些,真难以适应。 唉,她就不能看快一点吗?等待判决似的,时间过得好慢。 “下月初八,是个上好的日子。”师太道。 好险!还有近二十天,足够她们想出万全之计了。 盼盼私自潜逃的消息,震惊了整个紫宸堡,易仲魁紧急派人北上通知豫颢天,原本预计五天之内即可有回音,但如今过了十天,山东分舵却依旧无帮主的指示传来。 北方一入秋,即枫红遍野,缤纷的色彩美艳得令人惊叹连连。然,豫颢天却无心欣赏这迷人的景致,他只想赶快将帮里的事务处理完毕,尽早返回杭州,因为那儿有个教他日夕魂萦梦牵的人儿。 他曾不只一次自问,究竟这算不算爱? 只是一种欲望吧,一种被挑起以后就无法浇熄的情欲,一直要等到灰飞烟灭,或羽化成蛹,他的热情才会稍减? 他很怀疑会有那么一天。 他是如此无法自拔地迷恋着她,她的身体,和她的一颦一笑。记得当初是怎么警告她的?他不愿亦不准她爱,孰料一个不慎他自己却泥足深陷。兴许是上苍故意捉弄,以惩罚他的狂狷酷傲。 所谓的迷恋之中,想必爱的成分已多得超乎想像,虽则他一味逃避,但事实终究不容抹灭。之所以至今仍不肯面对,实在是因为他要的还不够,他不仅要她的人、她的心,当然也必须包括她整个灵魂。 风盼盼从不是个柔弱驯顺的女人,要得越凶越狂,她就逃得越急越远。她刚烈的脾性和要命的、自以为是的侠义心肠,是他最不能忍受也最打从心底激赏的。 她动情了吗?那张美丽得不近情理的容颜,见了什么人总是灿笑吟吟,散发出无限风情,和张三李四都能推心置腹地交谈,最是让他又忌又恨。 他不要她亲切随和,不要她人缘极佳,他要她摆足架子,要她神圣不可侵犯,要她只为他一个人美丽。 曾经以为这段露水姻缘,终能潇洒来去,给过水无痕地没任何牵绊……直到要了她以后,所有缠绵绸缪尽皆是华丽与惊艳,销魂与畅怀……即使才踏出房门,他便已开始思念她炽热的身躯。 是前世的情缘,尽管历经千年的焦虑,寻寻觅觅,他两仍得长相聚首? 在她忽嗔忽怨,盈盈双瞳挹满的问号中,他窥见了一抹不下于她的惶惑。善于伪装的女人,她一定不知道,她那璀璨如子夜星辰的眼,已毫无保留地泄漏了她心底的秘密。 豫颢天啜饮一囗手中的烈酒,思绪芜杂而混乱。快将三更天了,小筑内外一片岑寂。而向层峦叠障,漫卷云涌的夜色,翻滚的心绪竟沸腾得异常澎湃。 第一眼见到她是什么样的感觉?死而复生的忆容?可笑!世人皆不明白他对忆容的爱,早在六年前已和她不可原谅的背叛一同石沉大海。 情字路上,她以出脱红尘却漫游红尘的妖娇姿态招引,让他不知不觉走进邪魅的诱惑之林;她囗囗声言恨,却不知那过于克制,如履深渊的举止根本是弥彰而欲盖。 他们是两败俱伤,抑或双赢皆胜?六年来他一味强装自在轻狂,无欲寡情,依然走不出十里迷障,算来,她仍是魔高一丈。 她是否也看出了,他的无情寡恩只是脆弱的伪装,如今已因她而溃决。 残酷的是,他亟欲掏肺掏肝,但她犹一意隐瞒,甚至连私自离庄,出去见什么人,做什么事,都不肯坦诚相告。他生平最恨不忠,竟中邪也似地爱上她的狡诈。满口荒唐言也能说得理直气壮,世间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人。她是怎么办到的,随随便便就把紫宸堡那群食古不化的老怪物们骗得心服口服? 甚至连易仲魁那家伙也甘冒大不韪地为她说项求情,包括他身边的一干亲信,都深深以为,他铁过不了这一道情关,因而极力要他另娶妻妾。他们既爱她又怕她。怕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可笑! 举杯邀明月,今晚他希望痛饮沉醉,与天地同消万古愁,庆祝他与他的女人。豫颢天开怀地仰天一笑。 “豫兄,真有雅兴。”长空呼啸飘来一人,和他迎面而坐。 这是名三十左右的男子,魁梧健硕,分明是个武者,但方正的脸已布满风霜和劳累的皱痕,眼神恍似绝望,但又精光四射。他是日前“传说”到济南踢漕帮的馆,又抢走大批皮革和绵缎的神鹰帮帮主黑云。 “青岚还是飒露。”仇人相见理应兵戎相向,他二人却盘膝而坐,把酒言欢。 “青岚太斯文,不合我的脾性。”黑云豪迈地咧嘴而笑,伸手举起重达十余斤的酒坛,对着嘴巴呼噜呼噜直灌进喉咙里去。饮毕用袖子往唇边一抹,打了个惊世骇俗的饱嗝。 “黑兄好酒量。”豪气凛然不拘小节,这才是我辈中人。豫颢天打心里头欣赏他。“寅夜前来,不会只是来跟我讨一坛水酒喝吧?” “无事不登三宝殿。”黑云道。“你已经抢回了你的东西?” “多谢阁下暗中相助。”他意味深长地抿嘴笑了笑。 黑云微微地有些吃惊。“你都知道了?那么你一定也知道,关于漕帮和飞鹰帮的梁子,纯属一场误会。” “你查出了什么?”关于这点豫颢天倒是仍无半点眉目。 “这个。”黑云把一支飞镖和一张字条递给他。“就是它煽动我帮弟子到贵帮香堂寻兴的。” “飞鹰帮最没种,欺负弱小跑第一,行侠仗义没本事,不若漕帮样样强?”豫颢天看完字条,直觉地想笑,是谁用这么幼稚的手法挑拨他们两帮,故意制造纠纷? “我知道这很可笑,我帮弟子也过于躁动有欠考虑。但你晓得,他们全是一介武夫,哪经得起这番嘲弄?” “的确如此。这场争端,错不在你我,在‘他’。”甭说飞鹰帮,即使漕帮也一样,有勇无谋,或好勇斗狠的匹夫者多,慎思明辨,小心行事者少,这也就难怪允文允武如易仲魁和朱妍之辈,为何会那么可贵而令人敬仰了。 “你认得出这笔迹?” “黑兄以为是我帮中的人所为?”豫颢天的脸肃然一敛。 “你何不看看那飞镖上的刻痕?”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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