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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小旖?”他继续困惑的呼叫。他有力的臂膀仍弓着,就像她还在他的怀抱之中。

  “我真的好蠢对不对?竟然被两只昆虫吓成这样。”

  阿腾也笑了,自中午野餐那不愉快的一幕以来,他首次露齿微笑,而那缺乏墨镜遮蔽的纯挚笑容,在昏黄的光线下,竟是那般的教人炫惑。

  “我想,我该道歉!”一句原以为永远不会说出口的话却冒了出来。  

  “为什么?”阿腾惊讶的拨了一下他的长发,神态十分潇洒。“我以为该道歉的是我,毕竟那两只小昆虫是在我的地盘上猖獗。”

  “对,不,我是指……我该为中午那些话致歉。”

  这种歉意一经表明,空气中反而多了一层安静。

  “不怪你。”沉默了片刻,阿腾起立,站直身体,并顺手扣上裤扣,拉上拉链,“野餐时,我们之间的紧张和怒气,源于过去一个没有结痂的伤口——我们失败的感情。也许自重逢以来、我们一直在伤害彼此,一直在寻找对万的改变和弱点,我在想,或许因为过去我错得太多,所以,相对的得到的惩罚也较多。”

  直视他那双眼眸,她因他的自责而哀伤。“你的错误不会比我多,阿腾。”她再次冲口承认自己也有错。“问题在我,我根本不该跟着你,如你所说,那时我们都太年轻。”

  “谢谢你试着顾及我的感受,但你的黯然离去,让我很难不将原因归咎到自己身上。”他用着苦涩的语气。“我爱你!虽然这是很俗气、又来得太迟的三个字,但我真心希望你能相信,从来我就不曾把你当做玩具。我爱你,但我害怕自己没有给人幸福的能力,就像……我父亲。”

  他那以前从不轻易出口的三个字,的确是迟了,望入他如星澄净的瞳孔,她发觉自己被一股突然的情感击中了!她害怕自己过分沉迷于邵三个字,却发现自己已然沉迷,她惊错,并很快的试着否定它。

  “你父亲……到底做了什么?竟带给你这么消极的人生观?”找到问题、并不代表找到对抗感情的拒力,但至少,她暂时摆脱了沉迷。

  阿腾席地盘腿而坐,接着深呼吸,表情十分凝重。

  “这或许又是一段只配当你床边故事的平凡往事,但却对我一生影响深远。你一定听过一句话:贫贱夫妻百事哀。很久以前,我父母亲认识时和我们当年的情况很像,年轻、任性、狂妄、不顾一切后来,他们果真走上奉儿女之命结婚的这条路。为了爱,他们没有理会双方家庭那些反对声浪,他们不但结婚,还生下了我。但,这同时,现实已经毫不留情的压迫他们的爱情。为了应付生活的现实,父亲年纪轻轻便误入歧途,他混帮派。当然,一开始他只是个小弟,但凶狠的作风让他很快升级成老大,母亲是一个妇道人家,父亲的事她劝不得,也管不了,爱已失、梦已逝,在伤心绝望之余,母亲将全副精神寄托在我身上。”  

  “原本,我们确实生活得很平淡、很快乐,除了不得不用父亲偶尔拿回家的黑心钱之外,母亲和我对相依为命的日子倒也甘之如饴、直到那一天——”阿腾一向沉静的眼里突然窜起一簇火焰。他狂乱的在地板摸索,“我忘了我的拐杖。”他张着手掌,又合上,仿佛少了那拐杖,便少了支撑的力量般。  

  何旖旎产生跳向他房间为他拿拐杖的冲动,但她趋向前,将双手放入他的掌中。  

  阿腾将她紧紧包覆其中,他的神情仍是十分紧绷。“直到那一天——轰然巨响,浓烟蔽天。母亲替我挡去一块疾射而来的玻璃碎片,她自己却血流如注。我吓呆了,无法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直觉的移动我妈,想送她上医院,但我抱不动她。在那同时、火舌迅速窜起,她扭曲着毫无血色的脸庞叫我逃走。”

  “但我并不想撇下母亲。”他不自觉的加重握力。

  “我奔出门外求救,但他们不只裹足不前,还制止我回屋里,他们只晓得危险,却不晓得我最重要的人还在屋里……”

  “我母亲从火灾现场被抬出来的时候……己成焦黑的尸体,”他的声音颤抖,悲伤中夹着苦涩:“后来警方证实是由于我父亲的江湖恩怨导致那场大火,那些人渣在我家里放置炸弹……我怎能不怨垠,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即使当时我只有十三岁……母亲曾一再要我体谅父亲,我能,但我不能原谅他间接害死了我母亲!”

  松开她的手,阿腾双手遮住脸,宽阔的肩膀抖动着。片刻后,他发出悲狂的大笑,同时,泪水自他眼中溢出。 “母亲入土后、父亲原本要带着我跟在他身边,可是母亲那边的人极力反对,怕我步入他的后尘。为了我,双方吵了好几大,而我因为受不了而翘家,反正我也不希罕他们的安排。”

  现在她终于了解为什么他会把逃避和面对混为一谈,因为他唯恐让他们的孩子步上他们的后尘,但她还是忍不住轻声指责:“你从来不习对我提起这些,假使你肯对我透露一些,或许我就能体谅你一些,甚至,会为你而改变。”

  “我不要你改变。”就算忧伤不已,阿腾的肩膀依旧刚直顽强。“我喜欢你保持率真的本性,不告诉你关于我伤痛的过去,是因为我很清楚……有时候,倾听比亲身经历还要难堪。”  

  他的体贴撕扯着她的心。虽然她并不认为自己那么容易改变,但她又不得不感谢他那么捍卫她的感情。

  “谢谢你!”  

  “谢什么?”阿腾苦笑,眼角仍闪着泪光。“我希望你做自己,但少不更事的我,却只能以另一种方法将你逼走。”

  她轻触他的手臂,开始有点明了他曾经的挣扎。

  “阿腾,别自责!爱情远比我们所能想像的复杂许多。我很迷惑……但也相信、无论当初我们选择怎么做……我想结果都不会变得更好。”

  “所以我们的感情一开始就注定失败?”

  阿腾温暖的手指按住她细腻的颈背,拉近她,直到他们相触的唇引燃了令她既渴望又害怕的烈焰,她倾向他盘着的双腿间,让他轻柔的拂过她的唇,轻咬她敏感的唇瓣,直到她张嘴要求更多。

  而心痛是爱情的余迹,她再也不能否认她依然没有忘却那份爱。

  泪水急速涌出眼眶。在不得不诚实面对自己的过程中,她仍必须试着寻求一丝理智。她将头理入阿腾的喉间,希望他的自制力没有被击溃。

  触及她脸上的潮湿,阿腾勉强抑下渴望,迟疑了片刻才放松她。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停下来?这一向是他渴望获得的,尤其又是在她没有抗拒的情形下——但或许,他理智的一面也知道和她有亲密行为是错误的,等她冷静下来,一定又免不了要懊悔,毕竟,他们之间的关系人反覆无常了。

  穿回衣物并收拾好情绪之后,他为两人一时的激情找到一个借口。“现在,我终于知道‘熟悉’只是一种幻象,其实,你我都改变了,十年前我们偶然相遇,关系虽紧密,了解却肤浅。这些年,我们分隔两地,在不同的地方有了不同的际遇,纵然我渴望找回曾经熟悉的你,但你早已不是过去的你,就如同我也不再是过去那个我。”

  “是的,我们没有谁有能力再回到过去。”她眼里的痛苦兴阿腾相同,幸好他看不见。“现在想想,可能我们最好的过去,是关于那杯酸梅汤的记忆。”

  阿腾淡淡一笑。可她极力掩饰的态度,反而给予他某些积极的答案。希望再度自阿腾心中升起。

  “记忆是可以创造的,小旖,只要你愿意”,他的手仲向她的颊畔,“手指浸在她湿润的泪中一即使情况并不乐观,但拥有一些记忆还是好的。”

  他俯下头吻她的泪,冷不防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团纸,塞进她手中,然后轻轻转身,以摸索着走出房门。

  她想要叫住他,但父不晓得为什么叫他?就如同她不知道自己这些年究竟失去了什么和为什么失去一样。

  而奇怪的是,当她打闻纸团,阿腾那力求工整却难免凌乱的字,清楚明白的在向她诉说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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