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阔故事汇 > 雷恩那 > 凛凛佳人 > | 上一页 下一页 |
四十六 | |
|
|
夏季开市,分有头市、中市、末市,每一市开三日,每日市价三变。 这一日已是桑叶行市的末市,买桑叶的客船依旧云集,却有一艘乌沉木舫舟不远不近地参杂在里头,舫舟上的人也不跟着竞价,只安静瞧着临江行市的变化。 此时桑叶价飙涨,许多人皆望价贱,将手中大笔银钱全投作“小眠”,买它下跌,但桑叶价偏偏一直往上飙高,不断、不断地涨,以往一整船桑叶至多仅卖到三贯钱,现下却可卖到十两白银。 唯一逆势看好的商家只有庆阳的夏家商。 “采居兄,你眼光独到啊!众人作‘小眠’,就咱们敢作‘大眠’,要它涨过再涨,不断翻倍,整个桑叶行市全凭你这口仙气过活似的,了不起!”夏家主爷将相识约莫半年的“军师挚交”赞了一个海通天,大手猛拍对方肩背,拍得他身上一袭白袍啪啪作响。 “震儒兄过誉了,小弟熟悉的就这行当,要霸丝绸盘,先霸桑叶与生丝,说到底,那是震儒兄瞧得起小弟,敢将所有家产押到这上头。”白袍汉子五官清耀,眉目略带沧桑。 “那依采居兄之见,咱们明儿个是买小?还是买大?如今咱们手边现银已翻过七、八番,是要止手观望好呢?还是继续玩下去?” “当然还得再玩。震儒兄想霸盘市,手边那些银子虽多,倒还是不足的。至于买大买小……嗯……待我想想……”平缓说道,他有意无意朝江上那艘乌沉木舫舟的所在方位瞥了眼。 舫舟上的一位爷缓慢又缓慢地打开一面折扇,轻徐搧扇。 得到暗示,这位身着白袍的汉子于是道:“赢面大,就继续买‘大眠’吧。咱们就来个一枝独秀,赢过这一番,足够富上十辈子。” “人无横财不富!好!我听你的”夏家王爷目露精光。 请君入瓮。 该入局的都已在局之中。 今日获利数倍,明朝倾家荡产,市侩射利,兴与败,皆是瞬息之事。 乌沉木舫舟上,宫静川有一下、没一下摇着折扇,安丹照例守在船首,而留守庆阳的邢叔一样为主爷掌橹,主仆们低调隐于无数的蓬船与货船间,唯一张扬的只有舫舟上的贵客大爷……呃,或者也可称美人儿。 秋涵空又穿上华丽女装,长裙迤逦,水丝袖薄之又薄,隐约能见臂肤,腰身再系一条青玉扣细带,长发如瀑发,上无任何饰物,但左右两边的耳坠子似命穗,闪亮闪亮的。 “聪明不?奴家穿这一身,再往爷身上靠一靠、贴一贴,觑见的人都要以为是哪家有钱的风流公子押妓出游呢!” 宫静川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用手肘抵开那具真要贴靠过来的身躯。 “嘿嘿嘿……”秋涵空没再跟他胡闹,修长娇身懒懒赖进圈椅内,慢条斯理道:“咱们家采居做事,你尽可安心,欸,他可较你好玩许多。唔……如此又这般想想,我好像有很长一阵子没找他玩了。” 宫静川淡淡横了他一眼。 “我欠采居先生一个人情,待事成,我会好好答谢他。” 秋涵空可有可无地轻哼了声,好半晌才道:“那姓夏的假冒江南秋家字号一事,你是不想多利用?如今证据在手,只需煽些风、点上几把火,再来一招移花接木,最后是栽赃嫁祸,准能让他连抄九族。” 宫静川眉峰微乎其微一蹙。 “唔……还好还好,晓清已出夏家,在你底下生活,抄九族不会她。”秋涵空顿了顿。“你想怎么做?” ……只希望宫爷无论作何决定,都别牵连无辜,这样……就好。 淡蹙的眉间一弛,宫静川收起折扇。 “该弄谁就弄谁,其他人,全散了。” “欸,果然柔情似水,心里有人,当真就不同了。” 宫大爷脸肤微红,嗓声仍淡漠定静。“要你管。” 他没意会到,这一次,他未急着撇清兼否认。 庆阳桑林坡下的水岸,今日又有送民生物资的舫舟停泊。 “静慈庵”的尼众领着几个庵里收留的大孩子们等在那儿,一个个正接过舫舟上搬下的货物,准备打回庵里,瞧瞧搬下之物,有米有茶、有油有盐,还有好几迭大小孩子们的新衣,以及文房四宝和书册。 舫舟主人下了船,陪一名容色美丽的女尼缓缓走在桑林坡土道上。 两人边走边聊,已聊了好些话。 女尼忽而笑道:“你膝腿似好些了。” “嗯,现下缓步行走可走上大半个时辰而不觉疼痛。”宫静川踢踢腿,嘴角一扬。“晓清常帮我推揉,她自有一套手法,也教过安丹该怎么弄,只是安丹初学,现下还没怎么抓到窍门……你别瞧晓清瘦瘦弱弱,推拿时,她手劲拿捏得极准,该重就重,要轻便轻,很舒服。” “那很好。”方珑玥——如今慧号“灵安”。她含笑点头。“往后要有机缘,也该跟晓清施主学那套手法,可用在庵里几位上了年纪、行走不便的师父身上。” “晓清知我要来,要我帮她问候你。” “等你回北方,也帮我问候她一声。” 宫静川与她走上桑陌,立在那儿,几个脚程快、力气足的大孩子扛着东西从后头追上,嬉戏笑闹着,灵安望着他们跑远的背影摇头微笑。 “明玉和澄心呢?也都好吧?”她平声静气问。 宫静川有些走神,直到灵安又唤他。 “……嗯,都好。”这桑陌上,相同所在,有个姑娘曾大胆对他示情,将双心玉相赠……他没有接受。“她们都好,只是很爱贴着晓清,拿她当主心骨,有时晓清又太顺着她们,弄得坏人都是我在当……” 不知因何,此时立在这片桑陌,那姑娘被退回玉佩时的脸容竟似清晰在前。 她哭了,却说自己没哭,眼泪揭了又掉,迷蒙她的眸。 她哭着冲着他笑。 除了对珑玥,我从未想过婚配之事…… 他记得当日说过这样的话,意思是对于婚配,以往只对珑玥动过念想,然而事到如今,他已不再动念。 她会不会误以为他是在等珑玥还俗? 以为他对珑玥旧情难了,所以……所以……其实他是旧情难了没错,但该有的情意早都化作亲情与道义! 只是,此时此刻的他,为何会如此怕她误解? | |
|
|
海阔故事汇(gsh.yzqz.cn) | |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