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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他不懂一切的音律与乐器,他只识武。

  一个只会使刀弄剑的武夫,她却愿意下嫁给他?!

  为什么?她怎会应允他的求亲?

  莫不是……仍为着他的断臂,所以觉得对他过意不去、可怜起他来了?

  他知晓现下才来思索这问题,似乎晚得有些迟钝。

  苦恼的是,即便她真是因自责和怜悯才应允了他的求亲,他也说不出拒绝的话了。

  他一点儿也不清高,他想得到她,想得浑身暗颤。

  或者这些年来,他悄无人知的心思早对她做出几番下流的设想,只是他不允许那些可怕的意念强冒出头,而娘亲期盼他成亲这事儿,恰恰作为一个再适当不过的借口,把他压制住的欲念全拉扯而出。

  他很卑鄙啊……

  握紧单拳,忍着喉间乱窜的涩味,他不禁苦笑。

  他确实卑鄙,可若不卑鄙,又要如何得到她?

  第五章 非醒非醉非轻梦

  迎亲的过程甚为顺遂。

  由衡阳“南岳天龙堂”一路北上,除刀、杜两家的人手外,江湖上不少好朋友亦盛意拳拳,从头至尾随行相护,把原就热闹的迎娶队伍闹得沸沸扬扬,声势颇为浩大。

  一进到湘阴“五虎门”的地界,立即有人前来接应,每五里安置着一小队人马,设想得十分周到。

  越近城中,百姓聚集,唢吶吹得更加卖力,锣鼓喧天响彻,迎亲喜曲连奏不绝,将结着串串喜彩的大红轿风光地迎入刀家。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送入洞房。

  成亲用说的自然简单,真正做了,最受折腾的莫过于一对新人。

  此时已过三更,月落西厢,薄雪轻影。

  廊檐下几日前所结的冰霜犹在,在一整排大红灯笼的映照下,折射出奇异的幽光,引人遐思。

  注视着那抹红光好半晌,刀恩海的浓眉微乎其微地蹙了蹙,似乎突然间迷荡在某一个所在,回过神来,却遗忘一开始为何会来到这儿。

  是了……他记起了,今日是他的大喜之日,今晚是他的洞房花烛夜。

  按着古礼拜完堂、成了亲,新娘子被几名红衣小喜娘簇拥着送入新房,他则被一群又一群的贺客接连灌酒,若非大哥与底下三个弟弟帮他挡下半数以上的敬酒,他不知要醉死过几回,哪里还能静伫于此?

  蓦地,内心泛开苦笑。

  他会独自一个立在这儿,亦是不得已。

  半个时辰前,他带着几分酒意步入自个儿的卧房,那房中经过布置已大异于前,除全数汰换过的桌椅、茶几外,墙上挂着一幅双囍织幛,两根龙凤烛燃得好旺,红澄澄一片,乍见下喜气万千。他的新嫁娘就端坐在那片绯绯殷光里,瞧起来有些不真切。

  喜娘在旁唱吟着吉祥联句,他则像尊傀儡般听话,旁人道一句,他跟着动一下,脑子有些重,脚却轻飘飘的。

  按着指示被动地揭开新娘子的红头巾,有一刻,他以为胸中的跳动停止了,忘了呼吸吐纳,亦忘了身所何在,因为他的新妇一如他深远梦中的梦中的梦,美得不可思议。

  他只懂得像个呆子般受人摆布,一会儿喝合卺酒、一会儿是合吃四喜果,待喜娘们笑嘻嘻地正打算退下时,他脑门发热、发胀,浑身突然不对劲儿起来,那莫名的慌意如狂潮般涌来,教他未能多想,在一干人错愕的注目下,竟是“唰”地一声立起身,头也不回地往门外快步离去。

  直到走出自个儿的院落,在回廊转角处差些撞上自家的两名丫鬟,他才蓦地回过心神。

  面红耳赤的,一方面是因自个儿反常的表现,另一方面则是因心中渐冒出头的不安。

  在吩咐过丫鬟们多烧些热水送至新房那儿,好好服侍新娘子沐浴更衣后,他便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动,不知觉间来到了西厢院落。

  夜色渐沈,前厅大院那儿今晚设席宴请着众家宾客,尚隐约传来斗酒与朗笑声响,兀自闹腾不休,此际侧耳静听,有种遗世独立的古怪感受。

  浓眉再次淡蹙,他唇角自嘲地扬了扬,跟着收敛心神。

  该来的,躲避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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