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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他一向不是胆怯之人,但今晚在新娘子面前掉头跑开,全然失了常心,已着实不争气到了极处。

  他知晓内心在惧怕些什么。

  怕她太过美好,怕这般的他终究匹配不过,怕欲得到她的念想卑鄙地压过一切,让他看不清许多事。

  他想拥有她,却也怕她。

  是她让尚斗士不傲气十足的他荒谬地感到自卑。

  如此矛盾的心思,他首次尝到,不由自主地反复体会,胸中动荡着、腾烧着,除任由着蔓延外,竟也无计可施了。

  身后脚步轻灵灵的,缓慢却坚定地移动着,他耳力甚精,来人尚不及贴近,他已听闻声响。

  下意识侧过身躯,他扬眉回视,在一片晕红朦胧的阑珊灯火下,他的新嫁娘盈盈伫立,如乘夜而至的昙花仙子。

  “我出来寻你,想你应是在这儿,果然教我找着了,这也算是心有灵犀吧?”杜击玉莲步轻移地来到他面前,微仰的小脸似笑非笑,是安详且温暖的。

  她一近身,刀恩海便嗅到随风而至的幽幽香气。沐浴过的她一身雅淡衣裙,长发完全披散,中分的乌丝烘托着已卸净脂粉的鹅蛋脸儿,温驯地垂在胸前,她瞧起来好生稚嫩,无意间却又流露出风情。

  稳住气息,他语调微僵地问:“你来寻我做什么?”

  她眸子俏皮地眨了眨,状若思索,跟着轻声言语:“你突然跑走,一会儿又遣了丫鬟过来,我沐浴后没见你返回,不想等,就来寻你了。唔……我不该来寻你吗?”

  被问得哑口无言,他定定注视着近在咫尺的美脸儿,像尊石雕般动也没动。

  杜击玉不禁一叹,她的叹息总带着柔软意味,揉进淡淡的笑和淡淡的无奈。

  她主动握住他的单掌,眸光投向一旁的客房,轻唔了声,笑涡微漩。

  “我记得这儿,那年与爹娘和师哥们一块儿送刀谱过来,我在半途受了伤,就是躺在这间厢房里安养的,你还来榻边瞧我,陪我说了好些话。”

  那时,她年岁尚小,却已有怜惜他的心思。如果她的命够强韧,能撑得过死劫,与他的缘分就该会久久长长。

  刀恩海仍未出声,忆及那时虚弱苍白的她,心却绞痛起来。

  他一贯地面无表情,却反握住掌中透凉的柔荑,猛地意识到她实在不该出现在这轻雪夜里。

  “你穿得太少了。”脑子里想到什么说什么,他欲要解下披风为她披上,垂眼一瞧,才发觉身为新郎倌的他今儿个难得一身吉红,胸前中同系着一团喜彩,可不是他穿惯了的玄色衣物和黑披风。

  “是呀,有些冷呢。”她脸容淡垂,嗓音在雪夜中轻飘,跟着软软地靠来,偎在他宽阔的胸前。

  佳人投怀送抱,软玉温馨,淡甜幽味儿将他轻笼,刀恩海气息有些不稳,因她而起的熟悉热潮再次在体内横流。

  她靠在他左侧,汲取着他身上的暖意,小手仍拉着他的单臂,有意无意地玩着他的粗指,状若悠闲,仿佛她自然地就该这么亲近他、贴靠他、信任他。

  望着她头顶秀气的发漩,胸中激荡化作难以言喻的情愫,他几次试着启唇,却无法成声。

  忽地,她轻嗓从他胸怀中漾出,低柔无比。

  “恩海……我们回房里去,好不?”

  他心口震动,气短地道:“我、我……我们不能回房。”

  “为什么?”

  身躯再次僵硬起来,他想也没想竟蹦出一句——

  “我们还不能圆房。”

  “啊?!”杜击玉一怔,仰高小脸近近瞅着他。见他神情古怪,峻目在殷红的幽光中闪烁,下颚又绷得好紧,像是窘迫至极、遍寻不到解决的法子,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面对。

  他内心尚有什么顾忌?

  “为什么不能?”她鼓起勇气,尽管颊已霞烧。“我们成了亲,是夫妻了,圆房是理所当然的事,不是吗?”

  “我们……”

  “你不想和我圆房吗?”

  “不是……我……”没料及她的问话如此直接,语调柔软无辜,却犀利得教他难以招架。

  口中不住地吞咽唾液,他深呼吸,硬声道:“你、你还不行……万一要是怀了孩子,你身子怕要承受不起,所以……不能冒这个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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