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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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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的巾子呢!”暗自深吸口气,她笑笑地接过他手中绸巾,拿那条以河水濡湿的巾子拭嘴净颊。素香巾面留有淡淡血点,该是他尝试清洗,但没能把血渍完全洗去所留下的。 “你颈后的伤好些了吗?”她忽尔问,用湿绸巾轻压燥痛的喉部。 男人明显一愣,似乎没料及她会提起这事。 “小伤,不碍事。”他语气平板。 她颔头,依然笑笑的,淡夹着嘲弄。“那当真万幸。说到底,大爷您受伤是为了救我,让您流血见红,奴家可过意不去了。” 紧盯着她过于平淡的神态,和一脸虚弱模样,他目底凝聚着自己亦未察觉的怒气,五官微微绷紧。 “你喝太多酒。”她呕吐得太厉害,见她跪趴在地,发颤的背脊和肩膀让她瞧起来如寒冬中瑟瑟发抖的小猫。这女人在作践自己。 朱拂晓挑眉,竟笑了。“大爷,奴家可是青楼里的姑娘,爷儿们赏脸敬酒,我能敬酒不吃吃罚酒吗?再多也得喝啊!” 她不再喊他“阿奇”。 他知道原因。 他也听得出她现下说的这些自贬话语,隐约带着敌意,全冲着他来。 下颚再次硬绷,他抿唇不语,朱拂晓被那双深沈眼盯得颈背泛麻,方寸骤震。 暗骂自个儿不争气,她撇开脸,勉强自己撑住身子站起。 双腿虚软颤着,她很庆幸它们藏在罗裙里。咬着牙,她在他极具威迫的注视下徐慢走向河边。 初夏的河水在潺潺声中听得到清澈。 今夜被挑中出游的白雪驹好幸运,此时正埋首在丛丛翠甜的青草间大快朵颐,而流萤在她蹲踞在河边时,悄悄地、不怕生地飞近,在她发上、肩头和迤逦于地的裙襬间飘流。 她知道他就跟在身后,站在离她不出三步之距的地方。 他一直在打量她,看她掬起河水喝了几口,跟着将绸巾浸入水中清洗,微微拧干,再次拿来擦脸拭颚,水沁凉,夜风吹过,终让她双颊渐现红凝。 沈静持续好片刻。 “你不是‘长春药庄’的马夫。”背对住他,朱拂晓幽幽打破静谧。 “我没说我是。” 她轻笑了声,点点头。“是啊,阁下仅是顺着我的猜测扮演下去。谁道扛着草料出现在马厩的便是马夫了?世间可没这个理。”柔荑又一次拨弄水波,夏夜的河水冰凉沁肤,希望能灭她肤底下那股灼热。 她接着说:“今晚‘长春药庄’夜宴,按理,我们这种被召来作陪、以艺娱乐爷儿们的角色,在宴席开始前,都该先拜会过主人家,好好奉承一番。可庄内的老管事说了,主人家忙,无暇接见,岂知竟忙得连今晚也没能现身……他现不现身、捧不捧场,我本也不在意,只是有些替他惋惜,心想他砸下大把金子,费周章地把我弄来这儿,却没能听我弹唱一曲……” 略顿,她侧过螓首,轻佻地斜睨他。 美好唇弧染着挑衅,她语调低柔。“唔……倘若我说大爷您正是那位忙得不可开交、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药庄主人,大爷愿不愿意再顺着奴家这个猜测扮演下去呢?” 男人不动如山地静伫,双目烁辉,那眼神正似她那晚与他交会的第一眼。 夜中对峙,朱拂晓固执地不愿调开眸光。 男人朝她走近。 她静静蹲踞,他伫足而立。 她在他走来时想过要起身,但仍以不变应万变,而此时他站得太近,害她必须把脸容抬高再抬高,才能看清他的神情。 他那张宽且坚毅的嘴掀启,徐缓道出—— “在下姓鄂。鄂奇峰。‘长春药庄’的主人之一。” 第三章 她说错了,亦无须替主人家惋惜,鄂奇峰听到她今夜在堂上的弹唱。 他虽未现身,却在她上堂献艺一开始就一直留意着,隐在暗处紧盯她不放。 这绝非好事。 她让他移不开目光,心魂骚乱。这绝非好事。 他已许久不曾如此,有道刺麻感往冰封多年的胸臆里直钻。在大师妹香消玉殒后,他没再兴起这种感觉,彷佛从前那个被师父、师娘和师妹昵称作“阿奇”的憨厚青年,依然存在。 在马厩初会她,那晚月光皎洁,她在清辉里孩子气地晃圈圈,与自个儿影子玩乐似的,浅紫衫裙轻荡,泛光青丝飞扬,薄身幽幽然,他嗅到姑娘家的柔软馨香,觑见她怡然带笑的面庞。 不驯的眉眸,翘着鼻头的淘气样,有一瞬,他呼息似是灭了,神也灭,魂也灭,他定在当场无法挪动,两眼发烫发直,以为师妹的芳魂终于在这一夜里来寻他,像以往那样冲着他笑,不再怪他、恨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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