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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事,我接住你,没让你摔着。”他徐声带笑,有几分要逗她展颜的意味。

  华静眉又叹。“回府后别声张啊,我不想娘亲担心……也不想骆斌又来管人……”她最受不住的就属华府骆大总管那双深沈目,明明才虚长她几岁,少年老成得教人发指也就算了,还常没把她这位主子放在眼里啊!

  展煜似是清楚她在忧虑什么,了然地微扬嘴角。

  “别想太多,合睫再歇息一会儿,我抱你上马车。”

  用披风将她轻裹,他打横抱起她,今日跟着他们出门的小厮已撩高马车的厚帘子,等在竹草棚外了。

  车内备有软毡和毯子,那些东西足能保暖。把华静眉安顿妥当后,展煜立在自家马车边,手里抓着人家适才送来的披风,心思不定,目光自然而然地看向不远处那三抹身影。

  一主二仆。两名老仆似边走边说着话,而走在前头的主子姑娘扬颚挺脊,步履闲静,坡顶上的风把她的乌发和素裙往后打,打得猎猎飞飘,她的形影显得好单薄,彷佛徒有精骨而无肉身。

  “先送大小姐回府,不必等我。”

  “煜少爷,您去哪儿呀?咦?”

  展煜对着小厮和马夫交代过,随即疾步朝那抹薄身追去。

  他步伐极大,动作好快,距离迅速缩短,不一会儿功夫便赶上人家。

  先听到声音的是伍嬷嬷,她年岁虽大,耳力可灵了,不待展煜停住脚步,她穿着袄衣的矮壮身子陡地车转回身,瞧清是他,火气就扬了——

  “煜少爷还想抢啥儿?咱家小姐连披风都出让了,你别欺人太甚!”

  “展某正是为了归还观莲姑娘之物而来的。”

  他略抬手,那件女子款式的披风就挂在他臂弯上。说话时,他双目掠过伍嬷嬷和鸿叔,与此时伫足回望的易观莲相接,姑娘的幽眸眨了眨,两眉儿微乎其微一蹙,像是对他拔腿直追而来的举止感到困惑。伍嬷嬷冷哼了声,五指一探就想抓回披风,也不知展煜是有意抑或无意,没见他有所挪动,竟能不动声色地避开,披风依旧挂在原处。随即,他斜步一掠,把伍嬷嬷和鸿叔抛在身后,窜到易观莲面前。

  “你——”易观莲静谧的眉眸荡了荡,不禁往后小退一步。

  展煜仍是一惯的徐笑。

  “谢谢姑娘相赠薄荷露,更慷慨出借保暖之物,我义妹已然无事。”

  他双手送上披风,微倾前的身形显得谦和,姿态就如彬彬佳公子。

  自个儿的衣物摊在他手里,朴素布面覆着男人修长偏褐的指,易观莲微怔着,内心突然有股说不出的异样感觉,宛若肤上爬着小蚁,她不自在地抿抿唇,仍努力自持着。

  “嬷嬷,帮我收好。”她轻声吩咐,并不亲手接下。

  “是!”伍嬷嬷领了主子之命,“砰砰砰”地踩重步过来,一把从展煜两臂间抓回披风,那力道很有乘机欲抓伤他的意图,当然,也少不了一记恶瞪。

  他何时这么招人嫌了?展煜暗暗苦笑再苦笑。看着眼前女子,素身真如一铃棉雪,白颊被风刮出淡红,他低微一叹,不由得道:“你还是把披风披上吧,坡顶风大,怕要受寒。”

  “不劳煜少爷费心,这点风我还受得住。华家小姐需要照料,煜少爷请回吧。”

  被这么不轻不重地堵回来,展煜飞眉略挑,微微一笑。

  他不走,反倒再趋前一步,问:“观莲姑娘,能单独和你谈谈吗?”

  咦?

  易观莲的秀眸瞇了瞇,蛲首淡偏,像是一时间没听明白他的话,而护着小鸡以防鹰爪的伍嬷嬷早气跳跳地在一旁嚷嚷了起来。

  “谈啥儿谈?咱们两家各管各的地盘、各作各的生意,井水不交河水,你华家棉尽管‘华冠关中’,咱们易家锦在关中可也是独占鳖头,王见王,有啥儿好谈?老鸿,杵在那儿拉干屎啊?换你来骂!”

  “啊?呃……这个——其实……唔……”惑厚的鸿叔胀红脸,抓头挠腮的,自然又把老嬷嬷气得蹦蹦跳。

  “没关系的,嬷嬷。”易观莲终于启唇说话。展煜发觉了,她嗓音无须高扬或加重,音中自然地揉有某种力量,让她淡淡一吐,极轻易就能抓紧旁人心神,将吵乱控制下来。

  她这“师匠”的位子才坐多久?

  年岁轻轻,该有的威严竟全备足了。

  唔,是了,自她易家锦上一任“师匠”、也是她娘亲去世后,正值双十芳华的她就接替娘亲“师匠”之名,继续将自家独树一帜的织锦巧技发扬开来。算一算,她担任“师匠”都有四个年头,今年二十有四,尚小他几岁。

  他与她其实在年少时就相识,两家棉田紧挨着不说,华家织厂里的织娘,好些都曾到易家堂学织锦手艺,有趣的是,易家锦的“师匠”从不藏私,有人愿学,定是倾力教授,但所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各人”,能不能成为拔尖儿的织锦好手,全得看自个儿造化。

  然而,他们俩识得这么多年,却仅仅是知道彼此罢了。她知他是华家煜少爷,他晓得她是易家的观莲姑娘,就这般,交情比水还淡,更不曾深聊过。这一方,易观莲也怀疑着,这男人究竟要同她谈什么?

  “不必单独谈,煜少爷有话就在这儿直说吧。”

  展煜方唇略勾,深深看了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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