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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不但教所有应试者关心,乃至当朝百官、下至长安城百姓,无一不仰首引颈,纷纷打探,深深牵动着每一颗长安城人的心!

  因此进士放榜,通常是每年春初在长安城中的一大盛事。

  这一天,看榜、听榜两处人头攒动,盛况空前,多是长安民众,或是市井闲人,抱着好奇与关心的态度聚于此。

  反倒是应试者,有时并不去看榜、听榜,而是忐忑不安、焦急地待在旅馆或家中静候消息。

  徐子谦也不例外,打从十四岁起,乡下考到省里,从省里考进京城,如今又从京城考进皇宫,可谓是过五关斩六将!考试结束后,他便一脸平静地在暂居的寺院禅房中兀自收拾行囊,心忖万一落了第,他便即刻动身,启程返乡。

  尔后,永不再踏入长安城一步。

  就这样,从早上等到傍晚,依然没有传来任何消息,浅叹了声,徐子谦忍不住心忖,或许……他已是名落孙山了?

  也罢,还是回历阳去吧,他上京赶考也已经一年多了,娘亲一人独居家乡,身旁无人照应,也是不妥。尽管入仕无望,好歹他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就是安安稳稳地当个庄稼汉,耕田养鸡,也足以奉养母亲。

  拎起了包袱,徐子谦便要前往大殿,向好心收留他并供给他食宿大半年的方丈辞别。

  岂知,才刚踏出了禅房,陡地就听见一片梆锣之声,和着一声高过一声的嘹亮的吆喝报喜,缓缓迎面传来……

  “放榜了,进士科第一名,和州历阳郡人士徐子谦,赴京殿试、一举夺魁,经皇帝钦定头名,高中状元……”

  只闻寺院外,一名穿着红服执旗的报喜官,朗朗大声宣布,语落,又是一阵鞭炮齐鸣,寺外长长的一队吹鼓手,欢欢闹闹地奏起了喜庆的音乐。

  随着这一阵阵吆喝、唢吶八音齐响,瞬间引来附近许多城民百姓围观,全都争着想一睹新科状元郎的风采!

  “呀,莫怪前一阵子,我老见那寺庙在夜中直冲金光,原来庙堂内住了一位文曲星下凡的状元郎呢!”

  “好俊的公子啊!不愧是才貌双全、德才兼备。”

  “中了状元,往后高官、田产,皇帝的恩赐将源源不绝,着实大大地光耀了门楣呀!”

  “此话不假,听说今年的状元郎才思敏捷,诗赋极富文采,冠盖群伦,经殿试之后,让皇帝十分欢喜,有意将最喜爱的皇妹许配予他,招之为驸马呢!”

  围观的百姓们,你一言、我一语,纷纷涌入寺庙内,霎时寺院中一片人山人海的景象,颇有车马争来满禁城,百千万里尽传名的盛况!

  接着,前来迎接新科状元的官役,为徐子谦穿上了一袭红蟒袍服,笑语道:“状元爷,圣上今日设宴琼林,特命尔等前来相迎。”

  语落,徐子谦尚不及回应,见那官役旋又吩咐跟班备轿,让人准备鸣锣喝道。

  鲤跃龙门、苦尽甘来,这对经过了十年寒窗苦读的学子们来说,自是莫大的欣喜!

  然而,金榜题名的荣耀,不仅来自于多年的苦读终于得到肯定,更多的是能够登上皇殿,一睹天子圣容,享受皇家为这些新科进士们所准备的盛大而隆重的庆典仪式!

  进士科第一名 徐子谦

  看着榜首上,那用着朱砂金泥写成的三个大字,一只菱唇微弯,欣慰的笑了……

  伫立在人群逐渐散去的贡院东墙前,一身荆钗布裙打扮的柳绫儿,一手拎着一只竹篮,唇边扬着一抹欣慰的笑。

  “他果然没教我失望。”如今他登了龙门、考取了功名,她今生的心愿已了,再无遗憾。

  “小姐,原来您在这儿呢!”街角的另一头,一路寻来的兰儿,气喘嘘嘘的道,“刚才人多,我还以为你教人群给冲散了。”

  只见柳绫儿眸光没有移开,一双清丽的眸子,仍紧紧盯着眼前一纸皇榜。

  “小姐,您在看什么呢?”好奇不已的兰儿,忍不住随着柳绫儿目光看去。

  结果不看则矣,这一看,又教兰儿心头火起,忍不住为自家主子大抱不平,恶声恶气地怒斥徐子谦这薄情郎!

  “小姐,您就别再惦记着这家伙了,他把你这一辈子害得还不够惨吗?”想起半年以前,发生在小姐身上的种种屈辱,兰儿便忍不住一阵鼻酸,“就因为他心怀报复,恶意负心于小姐,害得你不但平白遭辱,还……”

  “好了。”截断兰儿的话,柳绫儿低声回道:“过去之事,就别再提了。”

  “可是这大半年来他对你不闻不问,就连人也跑得不见踪影,如此忘恩负义,摆明了就是始乱终弃,弃你于不顾!”兰儿狠狠咬牙,迭声诅咒个不停,“早知道徐子谦就是这样一个人面兽心的坏家伙,一开始我就不该跟着瞎搅和,鼓励小姐主动追求幸福的。”

  “我并不后悔。”她声音淡淡,默然半晌,说了句:“知道他现在日子过得平顺安康,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说她是痴也好、说她是傻也罢,外人永远也无法理解,她曾经付出了多大的勇气,才说服自己看淡这一段情缘。

  爱并不是有情就能如愿,真心相守也未必能够长久,与其为爱执着,为了等待一个不可能再实现的梦想而受尽折磨,她宁可就此放弃一切,不再强求。

  “可是小姐,就为了这样一个满怀仇恨的男人,白白断送了自己一生的幸福,值吗?”

  值吗?她反问着自己,轻抚着明显拢起,已近临盆的小腹,她心底逐渐扬起一个声音--

  如果一切重新来过,如果结局依然如此,她还是会选择爱上他,接受这一段没有结果的感情,永不言悔。

  彷佛要坚定这个想法似的,她又恢复了往日那种雍容与雅静,回眸欲唤兰儿,却意外对上一双讶然的眸……

  迎接新科状元的大队仪仗,浩浩荡荡来到了大街上,经过柳家庄时,徐子谦忍不住掀帘觑望,却发现那柳府原本辉煌灿烂的琉璃瓦、门前气势凌人的石狮、洁白的墙垣、斑斓的屋角,眼前所及的每一处都变得破败而毁损,府门上的匾额,更是布上一层厚厚的灰尘与蜘蛛网。

  除此之外,柳府大门深锁,无人进出,所有入口处更被贴上重重封条,府内奴散婢去,荒凉一片,成了一座荒凉废宅。

  这一幕,令徐子谦大为震惊,脑中亦一片惊愕!

  “停轿!”

  还没等轿子完全停下落地,他立即掀帘而出。

  见状,一旁仆役连忙追上前去:“状元爷,您怎么了吗?”

  “这儿为何会如此荒凉?”他问,声音有点发抖,语气是屏息的:“发生什么事了?”

  “呃?状元爷是问,柳家庄吗?”

  他神情显得有些焦急,急忙追问:“住在里头的人呢?”

  “全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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