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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西门慕风夹起豆腐,“你刚才不是问我——你怎么知道?”

  “哦!你诓我。”小六儿不依,拿筷子打他。

  西门慕风眼捷手快地避了开去,手中的豆腐纹丝不动,“我还知道,你在家中排行第六。”

  小六儿瞪他一眼,捂住嘴巴,“这个,不告诉你。”

  西门慕风好笑地看着他,“你可以不说,但不必用手封住嘴巴。”

  “才不上你的当呢。”小六儿合起来的手顽皮地张开来。

  “想要不说话,这样也是可以的。”西门慕风一本正经地说。说完的同时,豆腐已送进小六儿的嘴中。

  “唔。”小六儿傻住了,或者说被他突兀的举动吓着了,张开的手捧住自己的脸,忘了合上。

  西门慕风也不看他,自顾自喝了一小口汤,才慢条斯理地说:“放心吃,上面没有葱花。”

  “你怎么知道我不吃葱花?”

  他笑而不答。

  “我知道,”小六儿原是毫无心机之人,经此一闹,刚才的薄嗔早已撇过一边,他拉把椅子坐过来。

  “你会占卜?”

  他摇头。

  “那么,你会读心术?”

  他还是摇头。

  “是什么啦,告诉人家嘛。”小六儿摇他的肩。

  他忍住笑,反问他:“那你可不可以先告诉我,生病的时候不看医生,你有什么好起来的诀窍?”

  他故意逗他。

  “对呀。”小六儿像受到什么启发般,猛击一下掌,“我怎么没有想起来?”

  他丢下碗筷,踼掉鞋子,跃跃欲试。

  “你看好了,这绝招还是大姐传给我的呢。”现在回想起来,他们姐妹们为了对抗医魔,还真做了不少努力。

  “喏,就这样。”小六儿说着,突然一个倒劈叉,双手撑地,两脚向上,紧贴着墙壁,倒立过来,和今天早上攻击红冠少年的动作一模一样。

  西门慕风的眉心几不可见地起了波澜。

  练武之人都看得出,这个姿势是一种独特的练气功夫,然而,他又很清楚地知道,小六儿的身上绝对没有内力。

  那么,中间到底出了什么岔子?

  还是,这根本只是一种巧合?

  “你也来呀。”小六儿倒看着他,一双明澈的大眼眨呀眨,“大姐说,如果你的脸色看起来很苍白,怕人知道生病了的话,就这么倒挂半炷香的时辰,然后,脸色就会红润润的,谁也看不出来了。”他的脚轻轻地敲着墙壁,像是打着拍子一般。

  “你姐姐只是让你这么挂着,没有教你呼吸吐纳的法子?”西门慕风蹲到他的面前。

  “这样又没有憋着,还用教另外的呼吸法子吗?”小六儿不解。

  西门慕风一怔,随即笑了笑,“的确不用。”

  “这样跟你说话好吃力的,你也像我一样,咱们好聊天。”小六儿单手撑地,用另一只手扯扯他的袖子。

  手撑在地上,沾了好些灰尘,这么一拉,雪白的袖口又污了好大一块巴掌印。

  “来呀,你试试嘛,这样看着,床呀,桌子呀,椅子呀,都是四脚朝天的,很有意思。”小六儿并未发觉有丝毫不妥,仍在一个劲儿地怂恿他。

  西门慕风将目光从那一块污渍上挪开来,深吸一口气,“好,我来。”

  他足尖轻轻一点,身子已如凌空飞鸿,翩然倒翻过来,落地无声。

  “啪。”一声响亮的鼓掌声,“好耶!好美。”

  话音还未落,头差点儿撞着了地,小六儿赶忙用手撑住,神情懊恼而狼狈。

  西门慕风大笑,童心一起,用脚撑住墙面,整个人横起来,“啪啪啪”地用力拍了几下掌。

  “你怎么做到的?”小六儿看傻了眼。

  “反正你不能。”西门慕风气定神闲地撑住地面。

  “为什么我不能?”小六儿眼睛气得圆鼓鼓的。

  “因为你——太小。”今天心情不错,他很有兴致开他的玩笑。

  “什么?你说我小?”小六儿抡起一腿沿着墙壁踹

  过来。他最忌讳别人说他小了。气死了!

  “咦?你不小吗?你有二十岁吗?你干吗叫林姑娘姐姐?”

  “呃?那是尊重,你懂不懂?”

  “那你为什么又肯叫我大哥?

  “囚为你看起来比我老,老大哥。”

  二人两手撑地,你追我跑,你闪我找,打打闹闹得不亦乐乎。

  西门慕风服帖顺滑的发丝散了,整齐洁净的衣衫也乱了,修长有力的手指沾满了灰尘,整个人看起来不修边幅,却比平日更多了一份亲切与活力。

  “爷!”突然,房门被“砰”的一声推了开来,荆烈日瞪口呆地站在那里。

  “什么事?发生了什么事?”林芳苒也急急忙忙地挤进来。房里“乒乒乓乓”的声音听起来好吓人,像打仗一样。

  “没事。”西门慕风若无其事地站直身子。

  “奇怪,你们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小六儿也站起来,拍了拍手。灰尘扑扑,呛得林芳苒一阵咳嗽。

  西门慕风却只是笑了笑,坐到桌边,胃口大好。

  “这干烧冬笋是你做的?”

  “不是不是,是我说,大厨做的。”小六儿单膝跪在凳子上,一肘撑了桌子,一手拿起筷子,习惯性地拨去冬笋上的葱花。突然,他想起了什么,瞪大了眼,“喔——”他用手指着西门慕风。

  西门慕风好笑地睨着她。

  “原来不是你有读心术。”小六儿咕哝着,将冬笋塞入嘴中。根本就是他看到他的习惯动作嘛。

  荆烈看看西门慕风,又看看小六儿,眼里的疑问越来越深。

  这是真的吗?他记忆中那个清雅、淡漠、神色不形于外的主子,竟然很不优雅地趴坐在桌边,和一个没规没矩、毫无礼貌的少年——抢食吃?

  这可能吗?

  然而,它却又切切实实地发生在自己眼前。

  他不得不怀疑,这少年身上,带着某些可以影响人的魔力。

  荆烈眼中的怀疑化为深不可见的阴霾。

  “小六儿,你完蛋了,完蛋了。”林芳苒一路将小六儿拖到自己房间里,一脚勾上房门。

  “什么?你说什么呀?”小六儿一头雾水。

  “你真没看出来?”

  “看出什么?”

  “西门慕风对你——”林芳苒拉长音调。

  “他对我——”小六儿转个身,走到桌边,倒了一杯凉水,嘴角缓缓上扬,“很好啊。”

  “好?”林芳苒挑高一边眉毛,“不是很好!而是很、很、很,很好!”

  “是吗?”小六儿被她说话的方式逗笑了。

  “你还笑得出来?”林芳苒翻了个白眼。

  杯子凑到唇边,顿住了,小六儿睨着她,“你又想说什么?”

  “你难道没有想过,他为什么对你这么好?”

  “那——”小六儿嘻嘻一笑,“荆烈为什么对你那么好?还帮你打蟑螂呢。”

  “别闹了。”林芳苒夺走她手中的水杯,正色道:

  “说实话,你觉得西门慕风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他——”小六儿未语脸先红。

  “他什么他?你说,他是一个肯随便对人示好的烂好人吗?他有一副为了帮助不相干的人而得罪同僚的热心肠吗?没有吧?”林芳苒两手抱肩,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小六儿怔了一怔,“可他的确是一个好人呀。”

  “我没说他是坏人,可你不觉得他的出现很突然吗?对你的态度又好得令人怀疑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小六儿烦恼地抓抓头发,回头望一眼紧闭的门扉。

  林芳苒叹一口气,“不是我想跟你说什么,而是事实在告诉你什么。”

  小六儿咬住下唇,眉心起褶。

  的确,自从自己离家之后,所遇之人,从没给过他好脸色。直到遇见苒姐,然而,即便是苒姐,也不曾如西门大哥那样,如此温柔地对待过他,如此耐心地陪伴着他。

  况且,西门大哥原不是一个耐心温柔的人哪。

  他或许文雅,或许有礼,但那也是一种淡然推拒的文雅,一种漠不关心的有礼。

  就像他在码头上与他初遇的那一次。

  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使得西门慕风对他青睐有加?

  小六儿望着林芳苒,眼里流露出迟疑的困惑。

  “别觉得怀疑他有什么不对,每个人都有保护自己的权利,尤其是你的身份特殊。”林芳苒摸摸他的头。

  身份特殊?

  小六儿脑中灵光一闪,瞠大了眸子,憋了半晌,才讷讷地道:“你说,他是不是……是不是像你们中原人所说的,那个……那个……有那个什么……什么……”

  他说得结结巴巴,听得林芳苒嘴角直打颤。

  “……断……断袖子什么的……”

  “嗄?”林芳苒气死了,敲他一记,“我真不知道你脑袋瓜子里成天都在想些什么?什么短袖子长袖子的,你懂什么啊?”

  她踱了两步,站到小六儿面前,“总之,我不管他是要断你的袖子,还是要断你的脑子,明天一早,我们就起程甩掉他们。”

  “明天一早?这么快?”

  “还快?你没见他身边那个黑脸大个子……”

  “他叫荆烈。”小六儿提醒他。

  林芳苒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我知道,反正,就是他,你没见他脸上已经露出杀气了吗?你还傻。”

  “杀气,你说他们要杀我?”小六儿越来越糊涂了。刚才,他真真是提了一口气,怕西门大哥的好只对此刻的自己。

  然而,现在,一颗心,也不知道是提得更高了,还是放下去了。西门大哥与他,他一直认为是投缘的。正因为如此,他对他,或者说,他们彼此,才觉得对方比任何人更为亲切。

  他懂他的寂寞,他懂他的抱负,是相知相契,而为知己。

  然而,就是林芳苒的那些问题,让他不得不正视自己的内心。他真当西门大哥为知己么?或者,是更为亲密一些的哥哥?

  这些,够吗?

  要他说“断袖之癖”这几个字,着实为难。

  然而,说时,心里却隐隐而乱,彷佛有些什么改变了,却又没有。因为一句否决,而产生点滴失落,或点滴放心。

  这矛盾的心情,欲盖弥彰。

  反而是性命两个字,在他眼里却看得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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