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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忽然,杨纱织的视线落在墙上的一幅词上,即便像她这般不懂文墨之人也看得出那些字个个写得工整有力,显然出自名家。

  “少夫人可识字?”朱元朗突然出其不意地问。

  “略识一、二。”杨纱织据实以告。

  果然!

  杨纱织的眸光落在上头的词文——先生邂逅龙亭目,多少云仍满世间。

  千古典谟文犹记,九流毫发事相关。

  代庖阿堵名尤重,制甲防边职未闲。

  只与道人为鹤帐,始能清梦绕湖山。

  宋伯仁。楮先生上头的字,杨纱织有五成以上看不懂,但署名她总算还识得,于是她开口问道:“楮先生是什么人?”

  朱元朗一听之下,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连一旁的青玉也忍不住想笑,不过她忍住了,连忙回道:“少夫人,楮先生指的不是人,是纸的代称,因为咱们制纸时多以楮树之皮为基底。”

  杨纱织这才恍然大悟。

  “少夫人可知纸的四种最大功用?”朱元朗故意问道,存心让她出丑。

  她脸上红了红。“我……不知道。”

  朱元朗随即一脸轻蔑地回道:“咱们文府是江南最大的纸商,少夫人如果连这一点常识都不知道,只怕传出去要教人笑话。”

  青玉则不服气地顶了回去:“有什么好笑?就连我也不知道纸的四种最大功用是什么呀!”

  朱元朗冷哼一声,倨傲地开口:“今儿个我就教教你们,纸的最大四种功用分别是印书、印纸币、制纸甲、制纸帐。”

  杨纱织暗暗地在心底记下,“如果可以,我想到后头瞧瞧造纸的程序。”

  此时正好有数人捧书欲结帐,于是朱元朗边走边道:“那少夫人请自便吧,元朗不作陪了。”话甫落,朱元朗已步入柜内拨动算盘。

  于是青玉领着少夫人来到后院。

  “少夫人,您瞧,那里就是制纸的地方。”

  杨纱织依着青玉所指,瞧见四个工人正忙着。其中两人站在一堆堆的树枝前去叶,另一名则将去完叶的枝干除下树皮,再丢入一只巨大的木桶里燃煮,最后一个则将煮过的树浆倒入一个平浅的槽子,仔细地过滤铺平,阴干之后成纸。

  这一过程瞧得她目不转睛,十分新奇。

  “青玉,现下咱们无事,不如过去帮忙。”话甫落,她率先走向燃煮的工人。

  工人并未见过杨纱织,因此起身对她喝道:“去去去,客倌买书请到前头书肆,此地闲杂人等不得进入。”

  青玉连忙追上前斥道:“啐,不许你无礼,这位不是客倌,是咱们文府的少夫人。”

  工人一呆,连忙陪不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请少夫人海量,千万别跟咱们这种粗人计较。”

  杨纱织摇摇头,“你为文府如此尽心尽力,我怎好怪你呢?我来只是想帮忙而已。”

  语毕,她拾起一节树枝,取过削刀开始将树皮除下。

  工人见她手脚利落,丝毫没有千金小姐的娇贵,不禁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青玉正想劝阻,却被另一道严峻的嗓音给吓住——“你到这里来做什么?”文昊来到杨纱织身后,语气中隐隐透着怒气。

  杨纱织手一颤,削刀一个不稳,在左手食指上划下一道深深的血口子。她立即握手成拳,转过身把手悄悄地背在身后,抬头迎上那两道冷厉的眸光。

  她仍记得在那时候,他必须蹲下身来,她才缝得到他肩上的衣裂之处;然而多年过后,她在他面前仍显得十分娇小,仅及他胸膛处,必须抬起头才能看清他脸上的神情。

  而今,即使他在盛怒中,这一张非凡的俊颜仍然令她心口发热,一颗心不断地抽紧……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毋需原因,也不因身份而改变!纱织心底忽然涌上这一番话。

  “我来只是想帮忙而已。”她讷讷地说道。

  “是什么人让你做这等粗活儿的?”他半眯起眼,一张俊颜阴晴不定。

  “是……是我自个儿见工人们似乎忙不过来,所以……”在他益趋凌厉的注视下,她的声音渐渐变小。

  “所以你们就由着少夫人留下来做粗活儿,是不?”文昊严峻的眸光落在青玉以及工人身上。

  工人心头一惊,咚的一声屈膝跪下。“不、不是的,小的怎敢要少夫人留下来做粗活儿,请少爷明察!”

  青玉极少见少爷如此生气,于是也跟着跪下。“是青玉不好,请少爷息怒。”

  杨纱织瞧着他们一个个跪下,心头一急,上前拉住文昊的手臂。“别怪他们,是我自己执意要帮忙的!”

  文昊一把抄过她的手,心头略略吃惊。这是他头一回碰触到她,想不到她竟如此纤瘦,更教他吃惊的是,她居然满手鲜血。

  “该死!”他低咒了声,眼角瞥见她右手的削刀。“青玉,手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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