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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罗绯衣缓缓点了点头。既然是问了,当然就是想知道的意思喽……

  “无名谷。”剑眉一挑,独有的狂傲自负,就在这细微动作里露了馅儿。“它向来没有名字。”

  “喔。”她接受他的答案,微敛的睫羽却在不意间流出了一丝失望,很清很浅很稀薄的失望……”

  “不过,现在它有名字了。”

  “啊?”什么意思?一下没名字,一下又有名字。

  就是有种微温的喜悦轻轻扯开了他的唇角。“它叫绯谷。罗绯衣的绯。”

  “啊!”罗绯衣一怔,顿时觉得胸口方寸提到了咽喉,竟连呼息都显得困难了起来。

  “这名字不好听么?”他笑观着她,半调侃地说。“瞧,这天空红透了,叫这个名字也算合称,是吧?”

  “是啊……”喃喃答了声,螓首却不自禁地微低下去,好躲开聂飒盈满笑意的注视,但,心口的怦然跃动又当如何躲开?

  聂飒静静地瞧着她,看得……有些出神了。那纤瘦的身子里在夕日辉芒里,为她的清丽添了些柔艳;而那白瓷姣容微微泛着的胭脂红,可也是斜阳晚照的缘故?

  将夜未夜,暧昧的时刻总有暧昧的氛围流窜;在这瞬间,世界仿佛全陷落在两人的缄默里,一切似乎就这么静了下来……静了下来……

  “聂……聂飒?”他的沉静,让罗绯衣悄悄抬起眼来一看究竟,并试探地唤了声他的名。

  聂飒这才拾回了神,若无其事地对她说道:“是该走了,必须在日落前回到玄鹰堂。”

  “鹰主,您终于回来了。”荆寒笙见到主子,犹如大漠逢甘泉,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他没有笑意地勾了勾唇角,沉稳地问道:“初七之事,你做好准备了吗?”

  “准备了几箱贺礼,但……”

  “但,不知道怎么破樊汝胤的局?”见他迟疑,聂飒冷冷一笑接了下去。

  “确实不知。”荆寒笙俯下脸去,低声承认。

  聂飒瞅着得力助手,缓缓地说:“寒笙,你做得很好!”

  啊?主子竟然称赞他?荆寒笙有些愕然,不禁抬起头来正视聂飒,而从主子微弯的眼底,他千真万确看到了赞美。

  “这段期间,有人来访吧?”

  “嗯!青鸥堂派特使来查了三次,赤枭堂则来了两次。”

  斜飞的眉眼,有着毫不留情的冷绝和万事尽掌胸中的亢傲,聂飒笑了笑,嗓音却是寒的。“赤枭堂发布这个消息,就是等着看各方的反应。明的来了这么多次,暗的也绝不少。所以你的不知所措,正是最好的掩饰。”

  听了分析,荆寒笙对主子的尊敬与倾慕又更深了几分。“那么,鹰主有什么计划?算算时日,这两天也得上路了。”

  “这,我自有安排,届时,非你执行不可。”聂飒胸有成竹地说。“且前先替我备着一个空箱。”

  “是,我会安排妥当。”

  “这么晚了,还没睡?”见她房内灯火犹明,聂飒直接闯了进去。“换了个地方不习惯?”

  “没的事,我向来少眠,习惯了。”

  其实,他只是想来看看罗绯衣,莫名地想;真见着了她,倒没什么特别要说的。直到一眼瞥见折叠好放置窗前小几的新嫁衣,让他不自觉扬起了冷笑。“这衣裳,你还留着,想回去当樊至刚的媳妇儿?”

  “不是。”顺着他的目光,罗绯衣也瞅了那衣裳一眼。“我没想过要怎样,嫁不嫁反正都是一样的。若要嫁,留着可用,不要嫁,留着也无碍。”

  “你的意思呢?你自己的意思呢?”闻言,聂飒沉冷的眸子迅速跳出两簇怒焰,他不喜欢她这种凡事无关己身的口吻。

  “我?”她淡淡一笑,又是出尘的清净缥缈。“一切随命吧,我不重要。”

  “不!那不是命!”聂飒猛然抓住她的双臂,锐利的眸紧紧盯着她,进出的字句里有强抑的气愤。“你可以反抗、可以表示意见,但你不,这是你的选择,不是命!”

  就像这场与绝天门、关司鹏的战争,是他这辈子绝不后悔的选择!

  她轻轻摇了摇头、依旧浅浅笑着。“因为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我需要反抗什么、表示什么意见?”

  “不!不是这样的。”聂飒有些恼,恼她这般不在意自己。换了个方向,他继续问:“难道,你对自己的将来一点打算也没有?”

  “有。”她目光明澈,清得见底,一字一字落定。“等待死亡。”

  “等待死亡?”他眯起了眼,狠狠地盯着罗绯衣,仿佛又看到初相见时的她,如此无惧生死,当时他觉得这姑娘有趣特别,如今却隐隐觉得愤怒心疼。

  “这样的你,跟死了有什么差别?”聂飒接着说,右手扣上了她的细颈。“信不信,我一手就能要了你的命?”

  “信,如果你要动手,请吧。”罗绯衣从容地合上睫羽。

  烛光在细致的玉颜上画出了微红的圈儿,而她,是这般平静,宛若赴死的烈士;他就看着,许久许久才咬着牙,话自齿缝间挣出。“我不明白,如果你真厌倦活在这世上,何不自尽自了,图个快活?”

  聂飒撤回在她颈边、臂上的双手,她终于缓缓睁开眼,笑容停在唇边,倒凄冷了起来。“自尽自了,图个快活?如果可以这么简单就好了;偏偏,也不成。”

  “什么意思?”她的眸光,与平素无喜无悲的清澄不同,如今里头载了蒙蒙轻哀,聂飒瞅着,倏地胸口一阵抽紧,竟会微微地疼。

  “我娘不许。”罗绯衣踱了几步,稍稍和聂飒拉开点距离,继续说。“在我十二岁那年的冬天,阿娘生病了,原本奶奶是不许我去看阿娘的,怕……”突然停了下来,她蓦地打了个寒颤,这话,是无论如何也说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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