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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荆寒笙的急讯,为他蛰隐深谷的生活宣告终结,再回玄鹰堂、再回那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聂飒这个名字,就代表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对敌人只有杀戮没有踌躇。

  “我们明天回去。”在餐桌上,聂飒冷不防地冒出一句。

  “嗯。”罗绯衣轻轻应了声,连眼也不曾抬起。

  见她应得飘忽,聂飒放下碗筷,专心地瞅着她,浓眉微拢。“你心不在焉的,在想什么?”

  “有么?”明瞳拾回了神,回看向他,似乎这会儿才感受到他的态度异常慎重。“我没在想什么。”

  “你已经好几天都这样了。”聂飒稍移身子,微倾向她。

  罗绯衣反射地颤了一下,他的五官太近、太清楚了,而这——让她摹然心悸,几乎无法呼息。敛回目光,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佯装无事继续夹菜、小口小口地将食物往嘴里送。

  面对她的缄口不语,聂飒索性微眯精锐的鹰眸,放肆地打量起她来。那白瓷似的芳容上,依旧清清淡淡,但隐隐间又好像有什么不同,会是在眼睫勾画的半圈影翳底藏了什么吗?

  “是这几天守在我身侧,觉得气闷?”他试探一问。

  “没的事。”

  “怎么,我老觉得你不大对劲?”

  “或许是累了吧”在他房里,什么事也不能做,就只能静静瞧着他;但自从意识到他的存在是如此鲜明后,她已无法像过去那样,凡事沾不上心;脑袋瓜儿里,总会不由自主地开始回想十一年来的种种,最后愕然发现,这些年来,和她接触最多、说话最常的人,竟是他——聂飒,一个劫了她的掠夺者。

  思考,很累;而去经历这些陌生的感受,更累!

  聂飒沉吟半晌,唇际又扬起惯现的冷笑。“你的回答,总是那么敷衍。”

  “因为你的问题,总是那么多余。”她本就想避他,偏又避不开,在层层追逼下,烦躁和倦怠感不请自来。

  “多余?”他脱了她一眼,勾着薄笑继续道:“不是我问得多余,而是你不知所措、难以回答吧?”

  “就算是,又如何?”罗绯衣微微一晒,心下却是严加防备,防着他,也防着自己。“不管我回答了什么、态度是如何,对你来说并不重要。这些问题,既然只是打发时间,我如何回应也就无关紧要了。”

  “不!不是这样的!绝不是打发时间。”从开始到如今,他从未这么想过,聂飒否认了她的说法,但——否认之后呢?

  “那会是什么?”除此外,她无法为他找出别的理由。

  那会是什么?第一次听罗绯衣这样单刀直人地问,聂飒竟一时哑然。这问题,连他自个儿也未深思过呀,他只知道——自己绝不容许因她而萌生的挫败感扎根!

  “聂飒,别把你的有趣,建立在我的疲惫上。”檀口轻启,非是控诉,也非苦言哀求。

  “你真这么认为?”被误解的怒火渐生,聂飒一把扣住了她的细腕,炯炯目光更是直率地闯进她的眸。“我,就为了‘有趣’这两字?”

  “不是么?难道,会是……”随意接下他的话,罗绯衣却在最后惊觉自己将要逸唇而出的宇句有多危险,猛然停声。

  “会是什么?”聂飒没错过她的异样,更没有就此放过的打算。

  腕间传来他收紧的束力,她知道他不会善罢干休。

  “一种在意。”罗绯衣轻轻叹了口气,眉眼间流泻出淡淡的无奈和涩意。“难道,会是一种在意?”

  闻言,聂飒倏地一震,扣在皓腕间的手如遭电击乍然放开,面色沉了下来,再次被逼入无言以对的境地。

  “我想,以后还是少见面吧。”这样,她就可以回到过去那种没有疲倦感、没有突来震撼的平静生活了。

  不待他的回应,留下淡淡的一句话后,她便起身离去。

  “等等!罗绯衣。”薄唇进出冷绝,聂飒出声拦下她的步履。“如果是,你会要吗?”他想知道这个答案,非常地想!

  他的问,让她顿下了脚步。

  明艳的烛光负在身后,罗绯衣轻轻垂下螓首,任所有暗影笼在脸上,一切落于静溢。然而,她却清楚地感觉到身体里仿佛有火漫烧,烧得情思滚沸;骚动的纷多心绪不是她惯于承受的呀!

  “如果是我的在意,你会要吗?”对着她的袅娜背影,聂飒楔而不舍地追问道,绷得紧的声线显得有些僵硬。

  半晌,她终于回眸,朝他淡淡笑了笑,却无力拴住凄凉意自弯起的唇角渗出。“菜要凉了,你还是快用膳吧。”

  说完,罗绯衣转身便走,再无停搁。

  聂飒怔怔望着她的身形消了踪迹,她的清清字句却犹自撼着他的神魂,始终未歇。“难道,会是一种在意?”

  会是一种在意么?怒气、挫败、不甘、愉悦……因她而生的种种情绪,难道真如他曾问过她的,会是一种“在意”?

  聂飒始终沉思,而罗绯衣临去前的最后一句话,终究成了忏言,那几道热腾腾的莱肴全落得冷盘收场。

  月尸月彤艳艳的日头,在湛蓝的天际放了火,烧出色调缤纷的云彩,绚烂得让人忍不住渭叹。尤其,当身处在视线全然无阻的孤崖之顶,任卷动的气流扬起衣袂飘飘,那奔放的快意当真如千里疾风。

  他,和她,就站在那个崖顶。

  “走吧。”聂飒淡淡地说,神色冷然,自昨儿个餐后,两人没再见到面,今天相会也始终没交谈,气氛总有些……尴尬。

  “嗯。”她轻轻应了声,却临时想到了什么,于是又问:“对了,这山谷,可有名宇?”

  “名字?”有些讶然,他回身注视着罗绯衣。

  “对,这山谷。”清清的语音,像澄静的湖。

  她似乎问得理所当然,剪水双瞳里寻不出任何刻意,而他喜欢这个发现,甚至不自觉地微微笑了。“你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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