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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第九章 阴差阳亦错

  《颐安正史》有载:颐安七年,昭阑帝身患奇疾,心志不健,幸得高人赐药,愈。从此专心朝政,治国有道。鸾姬太后年迈,渐不上朝听政,后归隐于蓝陀寺,终。

  “奇怪,最近一直在府上看见小姐呢。她不去采池居修炼了吗?”

  “谁知道?哎瞧,这次是连司歆都回来了。”

  笠绮亭旁,云英向晚,窈窕的花树枝桠被裁剪成一地错落有致的影。几个伶俐的丫鬟窃窃私语着走过,朝着正闲坐在亭内看书的紫衣女子欠身行礼。

  脂砚莞尔一笑,点头示意,转而同身后的司歆玩笑道:“我如今——是更像凡人了罢?”

  司歆“格格”一笑,并体贴地为她拂去落在领口上的花瓣,“奴婢倒更喜欢这样的小姐。”是啊,从前的小姐太疏淡,鲜少愿意与旁人谈心说事。尽管端庄有礼,眼里也常含笑,却始终给人不可触及的感觉。相比之下,如今的小姐便沾了许多鲜活的人情暖味儿了。而那个让小姐改变的人,应该便是,当今圣上了吧……

  这几个月来,即便小姐不明说,细心的自己又怎会瞧不出个究竟来?小姐对皇上的情意,是极深,极切的,且全然不同于对萧先生的情——因为小姐,是真真正正爱上皇上了吧?所幸如今的小姐已经彻底摆脱了“鸾姬太后”的身份,便可以——以原本的容貌与皇上坦诚相待,互诉衷肠了呢……

  “或许——”脂砚笑着起身,望向亭外那那满树纷娆的飞花,手指微抬便接住了凌空飘落的一枚,细细捻揉,仿佛指尖也绽放开一朵花漪。缓缓地,她的眼里升起了一丝不可捉摸的笑意,那样轻巧,却是比那朵花漪还要妩媚动人,“当个凡人倒也没什么不好。”

  轻柔的话语被风送至天际,盈舞在彩云之巅,笑意也太朦胧,倒像是笼着轻纱半裹的梦魇。衣袂轻揽,脂砚转身往自己的雅阁走去。

  流汀阁。

  闺阁的主子喜静睐凉,八扇窗棂便设于朝北之处,如今外面的暮色犹未褪尽,瓦檐上昏黄色的光圈更晒得热热闹闹,闺阁里却已是不着底的黑暗了,“吱呀”一声,脂砚轻轻阖上门,走至内室窗前,点燃了房内的青灯烛火,抬眼的瞬间却忽然惊异地“呀”了一声,然后赶紧掩住嘴,眼睛睁大了瞪着此刻正悠闲地坐在她床沿上的人。

  那个人——竟是皇帝!

  “陛……下?”隐约试探的语气。脂砚拿余光轻瞥了一下床底那扇犹未阖严的暗门,心里顿时凉了半截。糟糕!密道——被他发现了!

  “脂砚?”皇帝的口气似乎比她还要惊讶,而后赶忙从床上起身,走至她面前,仔细将她端详了半晌才确信并非自己看花了眼,“怎么——怎么会是你?”他又转身望向床底下的那道暗门,挠挠头兀自困惑地道:“奇了怪了邪乎了,朕在母后的床下发现这条密道,本想看看它究竟通向何处的,怎么竟……”

  脂砚的手心已沁出了薄汗,而后猛地捏紧了拳头,“脂砚该死!还请陛下恕罪!”她作势就要下跪,却被夙婴抢先一步扶起了身——

  “朕说过,朕不想再见你下跪了。”夙婴摇头叹了口气,庆幸自己扶得及时。只是——他的眸光倏忽一紧:不妙!难道她真要从实招供了?

  下一刻,便听脂砚忐忑不安地解释道:“实不相瞒,这房间本是脂砚的祖母留下来的。而脂砚的祖母,其实是先皇的宠妃。”她开始亦真亦假地道出事情的原委,“先皇对祖母百般疼爱,却不知,脂砚的祖母早已有了心上人——便是脂砚的祖父……”

  话至此,她的眼底已有泪光隐现,声声戚戚更是惹人怜惜,“都说千里姻缘一线牵,哪怕是隔着万重山?祖父真真是个痴情男儿,对祖母的情意始终如一。因而会冒着杀头之罪,挖了这条密道,欲与祖母相会……”

  啧。真是个好动人的故事啊。闻言至此,夙婴的眼里逐渐有了笑意。脂砚,果真是个演戏高手呢……

  “如今祖父祖母已去,黄泉路上也有了伴,还望陛下不要为难这对阖眼的苦命鸳鸯……”话语一噎,脂砚赶忙举袖拭去眼里的泪水,语气也变得异常决绝,“陛下若真要治罪,便治在脂砚一人头上吧!”

  “朕怎么舍得……”夙婴摇了摇头,低垂的眼睫正好遮住眼眸深处的笑意,正欲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时,忽听见门外传来一声——

  “小姐,你的晚膳端来了。”

  是司歆!脂砚的脸色微微一变。该死。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吱呀——”流汀阁的门开了,青石地面上迎进了窄细的一撇黄光,司歆端着晚膳举步轻盈地走了进去,一面笑吟吟地道:“今日做的可都是小姐最爱吃的素菜呢。”

  淅沥沥是珠帘被掀开时的声音,司歆才往内室走了几步,忽然疑惑地停下步子,“小姐?”奇怪,屋里头这样暗,小姐怎么连灯都不点?

  “歆儿,我有些累了。你先将晚膳放在那里吧。”疲倦的声音隔着纱帐曼妙地传来,意味着说话的人如今已在床上。

  小姐从来不会唤自己“歆儿”的……隐约听出了对方话中的玄机,司歆赶忙应声道:“那好。小姐你早些休息吧。”她将晚膳放至窗台上,悄步退了出去,心下却有了底数,看来还要顺便同那些原打算向小姐学诗的丫头们说一声,今晚是不得再进小姐的房间了。

  门被关上,偌大的房间再度陷入黑暗。饶是幽寂如初,却早有一种暧昧不明的诗意在不经意间悄悄蔓延开来,缠在指尖的发香如故,流苏纱帐里的春光更是撩人无限。脂砚正欲从床上坐起,却被枕旁的一只手霸道地环住了腰——

  “朕今晚不回去了。”声音慵懒,像极度的漫不经心,却是不容置疑的肯定句。

  脂砚微微侧过身去,分明是看不清他的脸,却怎么——这样清楚地望见了他眼底那一斛温软的柔情?是那双极长,极媚的眼,里面盛着最华美而缱绻的毒,那样轻而易举就麻痹了她所有的理智。于是便脱口而出了一句连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的话:“随便你。”

  她又重新躺下身,却有意将脸朝着外面不去看他。思绪竟还是出奇的平静,仿佛她在许久许久以前便已将这一刻写进了最旖旎的诗画里,里面是青青子衿、宴宴笑颦,君子佳人携手共醉。那眩惑的墨色泼得有些放纵,却是凡人间理所当然的情爱欢愉,不怕被仙人耻笑了去的。又仿佛枕边这个男子——她等的,并不只是七年……

  夙婴将她搂得更紧,下颌贴进她如玉的颈窝,像是极其细致地闻着那一缕发香,“脂砚,朕已经不小了呢。”一面说着旁敲侧击的话,一面伸手摘下了她发上的那支紫犀木簪,让她馨香的乌丝尽数披散下来,五指成梳插入发间,指上缠绕着的是世上最柔滑的羽缎。

  “陛下确实该娶妃纳后——不该再四处流连了。”脂砚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恍然忆起了某个差点被遗忘去的片段。是从前的夙婴太子,与那个掌灯的小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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