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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她在这里做什么?”书生们窃窃私语,可声音却一点也不小。

  “不会是知道我们要来,专门在这里……”有人暖昧地笑着说。

  “你们别胡说!”一个年轻乞丐站出来护住她,“花姑娘在这里为大家布施冬衣。”

  “哟,妓女也来布施做好事,想要成佛呀?”一句话引来了一片笑声。

  “是啊,穿了这冬衣,说不定会染上花柳病呢。”一个人说得更刻薄。

  杜立平听着伙伴们的刻薄话,心里越来越难受。他刚要开口喝止。

  只见花想容的杏眼射出凛烈的寒光,柳眉一挑,娇喝一声:“住口!这里是佛门清静之地,不要在这里胡言乱语,亵读神灵。”

  “哼!”孙朝天轻蔑地瞥她一眼,“我们都是读圣贤书的儒生、进士,来到这慈恩寺,就是神灵也会有光彩;而你这不贞不洁的烟花女子在这里,才真是玷污了佛门清静宝地。”

  “对啊,有理。”书生们纷纷附和。

  “你!”年轻乞丐义愤填膺,想冲上去评理,却被花想容拉住,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冲动。

  “在佛祖眼中,众生俱是平等,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只有善恶之别。我今天在这里帮寺里的师父们布施,便是行善;而你们来大雁塔题名,无非是想要名留后世,如此沽名钓誉,佛祖怎会喜欢?究竟是谁玷污神灵?”花想容一席话说得理直气壮。

  “这……”孙朝元一时无言以对,只好进行人身攻击了。“娼妓便是娼妓,行什么善!”

  “早听说这花想容伶牙俐齿,刁悍泼辣,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是啊,如此不温柔,哪有女人样?”

  “出身低贱嘛。”

  书生们你一言我一语地批评着花想容。听得杜立平眉头越紧,这就是饱读圣贤书的士子、读书人中的佼佼者?他们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除了把诗文背得烂熟,会摇头晃脑之乎者也一番外,为人骄傲不逊,不明是非事理,对人尖酸刻薄,哪里有一点圣贤的为人之道?

  “什么新科进士,简直是狗屎。”

  “眼睛长在头顶上,有什么了不起。”

  乞丐们也群情激奋,双方都充满了敌意,眼看一触即发。

  杜立平一言不发,突然向对面的乞丐走去。

  “他就是状元杜公子。”

  “他要做什么?”

  乞丐们纳闷地议论着,却不由自主地闪开身,为他让开了一条路。

  “杜兄,你做什么?”进士们也莫名其妙。

  杜立平走到堆放的冬衣前,从呆愣愣的五婶手中拿过一件棉袄,大声喊道:“大伙排好队,一人一件。”

  “杜状元帮咱们发冬衣耶!”醒悟过来的乞丐们兴奋地议论着。

  “来来,别愣着,快帮忙递呀。”五婶从呆愣中回过神来,急忙召呼其他几个还在发呆的人。

  “来了,来了。”玲儿忙拿起一件棉袄,递到杜立平手上,低声说:“杜公子,多谢你。”

  “别谢我,这本来就是该做的。”他为自己同伴的举动而感到羞愧,这样做,不过是想替他们表示歉意。

  把手中的冬衣递给一个年老又瘸腿的叫化子,听着他千恩万谢;看着一双双感动、敬慕的眼光,杜立平眼眶有些发热。他并没有为他们做什么,却赢得了这么多感激和爱戴,令他的心温暖中隐隐感到一丝惭愧。

  又一件棉袄递到他手上,那白皙纤长、指甲上涂着红蔻丹的玉手让他愣了一下,抬起头,正对上一双清亮如星的眼睛。他看见她未施脂粉的肌肤脸光滑细腻,吹弹可破;未点朱红的樱唇,粉嫩得像海棠花瓣;脸上的汗水将面颊洗得泛着粉红的光彩;他闻见她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幽香,不是以往那甜腻、浓郁的粉香,淡淡的,若有若无,却更令人沉醉……

  “杜兄,你、你这是做什么?”孙朝元讪讪地问。一下子打破了两人之间奇妙的情网。

  “你没看见吗?我正在帮忙布施。”杜立平瞥他一眼, 目光中似乎有无言的责备。

  把手中的冬衣交给一个叫化子,杜立平回头一看,花想容已经转过身去忙碌了,不知为何,心里隐隐约约有一丝失望和惆怅,真想再看看那双黑眼睛……

  “可是……这太失身份了,你可是堂堂状元……”孙朝元的语气有些气虚。

  杜立平一脸严肃,正气凛然地说:“孙兄此言差矣,花姑娘说得对:人无高低贵贱之分,只有善恶之别。不论花姑娘是何身份,今日在此行善,其行便可感可佩;而我等虽饱读诗书,却追名逐利,对花姑娘的善行不但不肯定,反而出言讥讽,岂合君子忠恕之道?岂不是有违圣贤教诲?更失了读书明理之本义。一青楼女子,尚知怜贫恤弱,行善积德;我等俱是孔孟子弟,天子门生,对此不该汗颜吗?”

  书生们被他义正辞严的一番话说得面面相觑,无言以对,有的人脸上现出了羞愧的颜色。

  乞丐们虽然没听懂他这一番话的意思,但看情形他是为他们说话,教训了这些狗眼看人低的文人们一顿,一个个把感激、崇拜的目光投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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