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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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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又有什么办法,学校没有钱,这个四面环山的小乡镇,交通不便,特别到了雨季,泥石流堵上了仅有的一条盘山河石路,就会十天半月的无法与外界沟通。乡里最漂亮的建筑当属刚建成的乡中学了,只有钱盖学校再没钱盖教师宿舍、学生宿舍了。 看着学校的窘境,颂安就连做梦都在后悔离家出走时为何不卷走自己的旧款,除了钻戒,那些项链、手镯、胸针、耳饰就有几千万了,还有那辆名车。算来算去,结婚没一年,也着实让那混球出了一大笔血。如果卷出来,折折价,她也可以凑个千八百万的,那么现在就不用这么烦恼了。 她开始煮饭,前几天在集上买的青菜已吃完了,又得吃两天豆腐直到下一个集了。通常形容生活困苦为青菜豆腐,到了她这里,或许要改成豆腐豆腐了。 吃了晚饭,坐在桌前批改作业。几个女学生小鸟一样吱吱碴喳地进了来,手中捧着不知名的野花。 “我说丁老师的花又蔫了吧。”那个叫春笋的最小、最活泼的女生说着。 “我们早猜到了。”一向爱和春笋斗嘴的小棉又跟上。 女孩子们把给老师提供花花草草当成了任务,每隔三两天就会从家里或山上采来鲜花,把小屋装扮得很鲜亮,房里还挂了各种颜色各种式样的风铃,也是女孩子们用包装纸折的,墙上也贴满了孩子们的涂鸦工作,总之,整个小屋色彩斑斓,让人眼花缭乱。 将花插进水杯、玻璃瓶里,小屋内有淡淡的花香。女孩子们非常喜欢到她这里来,问她外面的世界。当听说丁老师居然在外国住了好多年,孩子们全是不可思议的表情。 外国人的眼珠真的是蓝的吗?黑人为什么那么黑呀,他们吃什么?诸如此类的问题总是不厌其烦。 女孩子里最漂亮、最文静的小恋仍是一脸不解,“丁老师,为什么不要你的儿子?却跑到我们这儿,你不想你的小孩吗?” “想啊!”颂安点头,却不知那个小东西是否在想她,“不是我不想要我的小孩,但他跟着他爸爸比较好。” “怎么会?小孩要和妈妈在一起。”春笋一脸的严肃。 “但他爸爸可以给他任何想要的东西,可以供他上最好的学校。”一个一文不名的母亲怎么可能争得过身价亿万的父亲。 学生们似懂非懂,但也不再追问。所庆幸的是,她不用和她们解释为何离婚。 “老师,你觉得我们这里苦吗?” “还好。”其实这里倒也温饱,只是没什么钱而已。 “可我们都觉得我们这里苦。”小棉叹口气,“下学期也不知有没有钱读书。” 屋里另外几个女孩子也无语。 另外一个叫敏腾的女孩子开口:“老师你没发现今天满妹没来上课吗?” “对啊。”颂安也一直想问,“她病了吗?” “不是啦。”和满妹同村的美仙摇头,“她周末回家,问家里要五块钱菜金,家里没有,他爸打了她,不许她来上学了。” 颂安沉默半响,“她家真的很穷吗?” “去年收成不好,家家都没钱了。”美仙低着头。 颂安盘算着,志愿者协会每月有最低生活保障,节省些,足够她的开销,身上的美金与港币折合人民币大约十万元,原本是准备盖几间平房,为孩子们挡风遮雨。还好身上现在就有千把块钱,至少可以先解决满妹的吃菜问题,至于下个学期的学费,也可以慢慢想办法,满妹是班上成绩比较好的学生,又聪明又用功,不继续念下去,太可惜了。 “美仙,明天请一天假,陪老师去你们的村寨,我去找满妹的父亲谈一谈。” 第二天,飘着细雨,颂安打着伞,与美仙去上坡村。 上坡村很远,几乎是这个乡中最远的村寨。在这一年当中,颂安到过不少村子去了不少学生家,了解经济、文化、卫生、医疗、教育状况,为协会提供比较详实的资料。但上坡村她却没来过,因为要走六七个小时的山路,且崎岖不平。校长、老师一直劝她别来,怕有个意外。 一踏上进山的路,颂安就体会到人家说的是至理名言。沟沟坎坎,高高低低,曲曲折折,还有说陡不陡,说斜不斜的山坡,一个不留情就会滑下去。人家用六七个小时走的路,她用了九个小时。 到达时已是下午四点钟了。满妹家房子很破旧,老式的家俱,居然有一架已不多见的织布机,满妹正在织布,不说话只是对她笑了笑,颂安只好对着一旁抽水烟的满妹爸苦口婆心地劝说着。满妹爸不点头不摇头,也不大做声,只是一口又一口地吸着水烟,烟筒中呼噜作响。满妹不时地看看父亲,一脸期待,又有些胆怯。 屋外有鸡在叫,“爸爸让妈杀鸡给老师吃。”见老师有些迷糊,满妹解释着。 “不要,留着鸡下蛋吧。”颂安制止,下蛋卖钱给满妹当菜金,她心里又跟了一句。 “留客吃饭,怎能不杀鸡。”满妹爸开口了。 颂安每次家访,所到之家都是倾其所有,让颂安觉得自己是去开洋荤,但每到周末,就会有学生排队似的请她去做客。看来这一次,穷得连菜金都没有的满妹也未能免俗了。 吃饭时,满妹爸一个劲地让颂安吃菜,满妹妈也用土话讲着,仍带着憨憨的笑。吃完饭,满妹爸才开口:“把书包收拾一下,明儿一早和丁老师去上学吧。” 满妹笑逐颜开,颂安也松了口气。 满妹爸看看女儿,“今年收成不好,家里真的很困难。老师说了这么久,我也想通了,不能让满妹像我跟她妈一样这么一辈子。念书吧,书念得够多了,就能到外面去,至于学费,食宿费,后天我去集上把猪卖了,就有了。” 师生三人在清冷早晨往学校返。 四周的景色很像水墨画,起伏的群山,白雾在山梁间萦绕,而人就在雾中穿行。因为一场雨,下山的路变得更滑了。她已跌了一跤,裤子上是红乎乎的泥巴,但她仍兴致极高。 转过一个山腰,又是那个有些陡的险坡。小路很狭窄,两个学生一前一后地把她夹在中间。满妹领头,有经验地告诉她:“老师,别踩那草,是空的。” “哦!”颂安应了一下,却因看见一只翠鸟而走了神,一脚踩空,身子往右栽,两个学生抓了个空,颂安就跌了下去。 陡坡很长,颂安头一个反应居然是小时候的一句歌谣:“哪怕哩骨噜滚下台。”之后的反应才是,“完了,我会被摔死,应该先把菜金给满妹,我死了会开追悼会吗?已竣,小同!”她的脑子里不再有别的事情,只有丈夫与儿子,在头被山石撞昏前,她只叨念了一句话:“已竣,我爱你!” “我居然没死?”颂安醒来的头一个反应是觉得不可思议。可浑身上下没有不疼的地方,这时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块门板上,有人抬着,一旁满妹与美仙哭哭啼啼的,那劲头就差没披麻戴孝了。 “我还没死呢。”她呻吟了一声。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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