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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后正舷没发几个音,便教杜瀇一个合宜但令人觉得怪异的问题给打断。后正舷微愣,唇角浅浅一牵,俊逸脸上的两个酒窝就浮现,那神情令人信任而安心,具有典型好男人特质。

  “嗯,是啊。你呢?”后正舷也问;“吃了吗?”

  “还没。”杜瀇神情疏离,道;“你的早餐是加了月桂的苹果派吗?”这问题隔开了一切杂闹。

  他们互望着,许久,后正舷的手慢慢伸往头上,挡住了脸,一寸一寸,摘下工程安全帽,再抬眸,对着杜瀇。

  他们一样平等——站在危险的悬臂吊杆阴影下。

  后正舷闭一下眼,说;“海若习惯了做苹果派要加月桂——”

  “你有很多机会,可以告诉我——”杜瀇打断后正舷过于沉稳的嗓音。“现在,那些机会已经不存在。”

  这应该算是背叛吗?如果不是挚友后正舷,或许不算背叛。他不会把移情别恋称做“背叛”,但,含有友情成分的欺骗,又是另一回事。

  杜瀇冷盯着后正舷,缓缓抬起大掌,抓住他单肩,深沉而切割似地拨挪他的身躯,直接行过危险区域。

  回到船上,杜瀇把所有NUVO成员集合在宽敞的主船艇海图室,开了一个临时会议!一年一次返航检修保养,其实太过频繁,时常让他们已进行的打捞任务中断,今年度以后,这事将不再例行。这些年,因为加汀岛是NUVO船艇建造地,加上出资金主——欧阳荷庭居住子此,固定时间返航,如回组织基地,算是义务。而今,欧阳荷庭即将登船,他们本是无国漂泊者,哪需要“固定基地”,往后将处处是基地,处处不是基地,就像女人们在这个那个港口等他们一样。

  “加汀岛不是Neptune的故乡吗?听说他女友就住在这儿,不是吗?”问这话的,一定是入队不到一年的新手NUVO。

  “你不懂啦,说是故乡,不过就是出生成长的地方罢了,Neptune这人漂泊命;早没什么故乡了。至于那位叫海若的小姐,虽是Neptune最固定的伴侣,感觉也只是有个名字的固定而已,像是Neptune把根种在她身上,偶尔回来浇浇水的不动土地……”侃侃谈论的老NUVO,大多是杜瀇过去在公益性质水下组织里的旧同事。

  阴蒙罗撇唇,收拾着会议桌上的海图资料。“他是自己找出路的生命,不需要什么‘故乡安定’,处处都是温柔乡嘛……”神秘嗤笑,为“会后、背后讨论”下最后注脚——

  新、老NUVO面面相觑,瞬间,懂了!

  Neptune被海若小姐连根拔起似地甩了!

  散了会,杜瀇从海图室外的阳台下楼,站在甲板,望着加汀岛的海天,骂了一声;“去你的。”他利落地爬上船首栏杆,脱掉衣服、裤子,踢掉鞋子,一跃,身躯腾飞起来。

  “妈呀Neptune跳海了!”海图室窗边,有人叫道,接着一串杂沓脚步声往外头阳台移。大概有三十三双眼睛,见到下方主甲板船头前的海面如喷泉爆开水花。

  “他会内伤!”水下经验丰富的老NUVO看那态势,就知道杜瀇怎么入水的。

  海像是要冲破杜瀇胸口地挤压过来,最后是他击碎了那抗力,深入宁静的水下。这是当然,海是他的王国,他没理由征服不了,更没有理由受伤。他划动手臂,从容地游了一圈,仰躺浮出水面,阳光照在他身上、脸上,金花撩乱,好刺眼。他年少时,经常和后正舷一起出海潜水,他们喜欢不带配备、挑战极限的徒手深潜,看谁潜得久、潜得深。有一次,后正舷单独往海底潜,久久不浮出水面,弄得差点溺毙。他现在才知道后正舷那时是想破他留下的纪录,为此在深海幽谷,奋力动作。听说,男人溺死,尸体俯浮!不敢见天日。女人则相反,看来女人比男人勇敢多了,连死都勇敢。

  他想起海若那日在他舱房的行为,他以为她特别热情,其实是决断的激情。她跟他告别的方式,竟然可以这么烈、这么深,像是一道看不见的、安静的、淌血的伤口。

  “可恶。”他猛地俯身,踢腿往下潜。刚刚灿丽的光芒,还在他视网膜跳动、重叠,他潜得不够深,七彩光谱还在,没有任一个颜色消失,隐约可闻人声呼喊他。

  “Neptune——Neptune——!

  他一个豚式翻转,蹬腿,俊颜冒出水面。一道绳梯垂放下来。他看见欧阳若苏坐在船首栏杆上,白皙的腿悬在外围,鞋子咚地落下一只,就在他前方弹起水花,像小船一样飘荡。他一个伏泳,抓着她的鞋,游向绳梯,手一拉,脱离水面,往上爬。

  甲板上,人影堆聚,有人把毛毯披在他身躯。他扫视每一张脸,找不到欧阳若苏,回望船首栏杆,没人。他赶紧看自己抓在手中的鞋——

  一撮海藻!

  “感谢您。”阴蒙罗取走他手中的海藻,拍拍他的肩。“捞宝人下水没拿点东西回来,不吉利。阁下天生幸运,就不用担心了。”

  杜瀇愣住,头发上的海水沿着两鬓聚往下巴滴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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