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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年轻真好啊,可以流浪宿醉,不过你毕竟是女孩子,只有这点令人不放心。”正给深绿色盆栽浇水的老刘半感慨半提醒。

  “大家都年轻过,不管是男是女都荒唐过,老刘你也一样吧?所以年轻无罪,小小一次宿醉更无罪。”

  “这是你们年轻人惟一能为自己开脱错误的借口,要不要打个赌,我赌泠先生年轻时就没有做过你做的任何一件荒唐事。”笑眯眯地,老刘使不知悔意的女主人碰个软钉,“我像你这个年纪时根本就不知道酒的味道,因为酒喝多了,手容易抖,这对演奏者来讲可是件非常糟糕的事。”

  一说到泠昊和音乐,泠愔便打退堂鼓,不吭一声。落地钟“当、当、当”响三声,听到关门声与逐渐接近的轻微脚步声。

  “老刘,帮我把书房整理一下……”似乎没料到酒醉的侄女已经醒来,才到客厅的人停顿住话语,随后避开彼此相撞的视线,“……书桌上的乐谱请你不要动,晚上我还要看。”

  “好的。”将剪刀和水壶等工具放回落地玻璃门外的阳台,泠家家务的第一把手立刻消失于客厅门的另一边。

  自己被盯……不,用瞪更恰当,泠昊毫不掩饰眼里从凌晨就开始酝酿的怒火,料到会有如此情形的宿醉者畏惧地坐直身体。

  对方没有说话,仅以其固有的凌人气势逼近她,弯腰俯首。仰视的角度,她着慌地盯着他越逼越近的脸,不明所以。

  二十厘米、十五厘米、十四厘米、十三厘米、十二厘米、十一厘米、十厘米……镌刻般的秀丽脸庞终于在眼前静止不动,几乎能感觉他的呼吸在清晰地看到映在泠昊眼瞳中自己苍白憔悴又透露无措神情的脸,平日看似漆黑的瞳眸在如此近距离的观察下竟是一种反射出光泽的深褐色。愤怒。冰冷的愤怒、厌恶,痛苦的厌恶……依着瞳孔的讯息,她能读懂的仅这两种。

  一秒、两秒、三秒、四秒!

  措手不及靠近她的泠昊也像快要受不了似的恢复两人间原本的遥远距离。

  “像、鬼、一、样。”逐字念的语气相当生硬。

  虽还不太明白四个字连成句的意思,但她实实在在感受到被掩藏在言语背后的贬意情感。

  “通宵达旦的宿醉,红肿的眼、没有血色的脸、干瘪的唇、涣散的眼神,你照镜子的时候不觉得镜子里的自己像鬼吗?”辛辣地嘲讽,一如他对她一贯无情的态度。而她不敢反驳,知道没有辩解的余地。

  “比起以前那个叫阿海的小流氓,这次你交友的选择显然要好些。”猜不出泠昊到底要说什么,她无法插嘴。

  “我不限制你和谁交朋友,小流氓也好,同性恋也好,但也请你偶尔想想泠的声誉。昨晚醉成那个样子,唐逸和廖文洛会怎么想?竟然醉到被初次见面的陌生男人半拥着送回家!”

  “别人怎么想你从不关心,不是吗?”有一两个反抗因子蠢动起来,她小声得不能再小声,“而且也不是初次见面。”

  “有勇气就说大声点!”克制不住压抑的嫉妒和愤怒,泠昊提高声量,“什么叫你们不是初次见面?我又有什么时候没关心过别人的想法?”

  整个人都被他锐利如冰剑的目光刺透,可她仍倔强地站直身体,与他对视。

  “我和他们在昨天之前就遇到过两次,他们为了不撞伤我而摔坏了摩托车,是我赔的修车费。另外在南尚音乐厅的休息室里,你不也看到过唐逸吗?至于你关心别人的想法,如果有的话,倒请叔叔你说说我从小到大,你在什么时候关心过我的想法了。”

  被后半句责问反击得无言以对,无法诉出口,在理智还存在的时候。她的想法,她的感受,他一直知道,哪怕是她一个乞求的眼神都能让他痛苦之至,然,不能说,不能说!

  抽搐得快要扭曲的脸,受伤的苦痛眼神,神经质地敲打桌面的手指……泠愔意识到自己似乎说了绝不能说的禁忌之语。

  “我,懂了。”敲打的手指在室内烈火般气氛迅速降到零度时,攥成拳。

  懂了?是什么意思?凭以往的经验,她有大事不妙的预感。

  “为了证明我是一个关心你的叔叔,从现在起,直到下星期你正式开学前,你都不允许踏出这所公寓的大门。”

  叔叔!她都这么叫他了,那么他就该充分利用这个称呼,而且显然这么多年来他隐瞒的事实还没有被发现。

  “不允许踏出这所公寓的大门?”怀疑听觉似的重复。

  “不错,我不会让我所关心的侄女遭受任何一点意外。唐逸和廖文洛虽然弹得一手好钢琴,虽然是同性恋,但仍是异性,为避免以前你和阿海胡混的情况再出现,我觉得这是一个好办法。”

  丑恶、肮脏……有“钢琴圣者”之称的自己竟然要用这种冠冕堂皇的话语掩饰自己那颗再也无法压抑的强烈嫉妒心。心跌落至察觉不到人性暖意的冰冷深渊,见泠愔的双眸蒙上悲愤的迷雾,他胸口在涨满对自己无比憎恶的同时,又涌起一股莫名的快感。

  他嫉妒,嫉妒曾经以及现在都能毫不犹豫触碰泠愔的人,嫉妒泠愔总是和他们亲密地一同胡闹。被嫉妒焚烧,可偏偏又憎恶被情绪左右的自己,他内心的矛盾觅不到宣泄口。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我……”就算道歉也为时已晚,她从来不懂该以何种方式抚平他少有的激烈情绪。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这也正是他想问的。泠昊冷笑地扯扯嘴角,开门进入琴室。

  拒绝交流,拒绝解释,将她彻底拒绝在他的世界之外,也是泠昊另一种表示厌恶她的方法。

  怒涛般连绵不绝的旋律,狂躁地冲向琴室内外两人各自山壁一样顽固的心岸。为什么一定要这样?他们为什么一定要这样?

  童话故事里常常有这样的情景:公主被囚禁在魔鬼的城堡内,骑自马的王子在偶然的情况下听闻公主的美貌与遭遇而下决心营救自己未来的新娘。结局是公主和王子从此过着幸福的生活,而魔鬼也就只能惨死在王子的剑下。

  无聊到开始期盼下场暴雨的女子倚在窗口,屋外是黄昏时分变幻蓝紫色彩的天空,没有风,屋内闷热之至,更使得无所事事的人几欲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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