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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香坡苑的名妓盼盼喽。”范含征一脸涎笑,折扇敲在他的肩头上,“她盼你盼得望穿秋水呐,我跟她说你娶了妻,她昨晚哭得觅死寻活的,我只好代你安慰安慰她了。”

  “劳烦了。”他没好气地挪开好友的扇子,“你怎么到京师来了?”

  “来吃饭!”范含征笑道:“苏杭最好的秋蟹都北送到京师来了,我不来吃,对不住自个儿的五脏庙。”

  他闻言微笑。“如此说来,我这东道主若不好好宴请你一顿,似乎太对不住你了?”

  “得了,就等你这句……”范含征话说到一半,瞥见他身后的绣架,突然住了口,移步走到绣架前,仔细评赏起来。

  这幅绣品已经完成了九成九,是一幅淡雅的花鸟绣画,绣面上的图样颇有书仲绮的笔韵,而刺绣针法细密讲究,设色精妙,光彩夺目,直比画作更胜。

  他不可思议地眯起眼,狐疑道:“仲绮兄,你这大半年深居简出,原来是躲在房间里学刺绣吗?”

  书仲绮忍不住白他一眼。“说这什么话,那是我娘子绣的。”

  “嫂夫人?”范含征依依不舍地瞧着那幅绣品,摇头说:“不对呀,这……这画明明是你的风格。”

  他扬扬自得的负手笑道:“图样是我画的,当然有我的风格,你看如何?”

  “绝品。”范含征伸手轻轻抚过绣面,爱不释手。

  要知道仿画若要绣得精采,功夫在于以针代笔、以线代墨,绣师需经多年的养成和功力,方能以针法、丝线使笔趣、墨韵展现得淋漓尽致,让人分不清是画是绣,甚至比画作更增一分光泽质感。

  “如此佳作,需得天下擅画者如仲绮兄,擅绣者如嫂夫人,集两人之力,携手合作才生得出来。”说到这儿,他不禁嘿嘿干笑了几声,问道:“这种绣品,在你这儿当然不止一幅吧?”

  书仲绮知他甚深,便淡淡一笑,大方摆手,“这都是淮雪打发时间绣的,我房里多得要命,要几幅有几幅。你喜欢,这幅送你便是,过几天淮雪绣完了,我再知会你过来取。”

  “当真?”范含征闻言大喜,“咱们是好兄弟,那我就不客气了。”

  以书仲绮的身价,平时就算手捧千金也是一画难求,而他亲手绘样的仿画绣更是前所未有,难得一见。

  这幅绣画一出,必定轰动京师,人人争购而不可得。

  “那可以去吃饭了吗?”书仲绮笑道。

  “是是,承蒙厚赐,我不敢叫你做东道主了。”范含征双手一揖,深深谢道:“逗留京师这段时日,就容我反客为主好好招待仲绮兄,吃喝玩乐不必客气,有这幅画,小弟死也情愿。”

  书仲绮摇扇轻笑。“那好,咱们就去香坡苑看那个名妓盼盼,瞧她到底是怎生个觅死寻活法。”

  自从身边有了淮雪,整天和她在一块儿,他不知不觉便懒散起来,成天只想待在家里。

  这回难得好友来到京师,就出门走走,一方面招待他,一方面也出去转转,含征不提,他都快忘了外头的花花世界长什么模样了。

  第六章

  夜深露浓,秋风带着寒气,灵墨巡完各个房间,把每个窗子都关上了,见苏淮雪还坐在窗边秉烛刺绣,便忍不住出声劝道:“少夫人,少爷今天大概不会回来了,您先睡吧!”

  她闻言迷惑地抬起头。“为什么不会回来?”

  灵墨老实回答,“范少爷喜欢去那些秦楼楚馆,少爷定是招待他去香坡苑了。他们两个只要出入欢场,接连几天彻夜不归是常有的事,尤其他们大半年不见,好不容易凑在一块儿,哪有这么容易散的?”

  “嗯。”

  苏淮雪怔怔的发起呆来,胸口突然生起一股没来由的窒闷,沉甸甸地压着她。

  灵墨体贴地说:“少夫人,夜深了,晚上绣画挺伤眼的,还是早点儿休息吧,我去帮您泡些决明子,好吗?”

  苏淮雪偏头瞅着她,忽然问道:“以前在山月渔雪阁,你私下都喊我淮雪,怎么现在改叫我少夫人了?”

  灵墨俏皮的眨眨眼,“我是少爷的丫头,少爷认定谁,我就认定谁。以前他心意不明,可现在不同了,您是他打自内心认定的正室妻子,那当然就是我的少夫人。”

  苏淮雪闻言怔了怔,面无表情的低头说:“你这么一说,我还宁愿你叫我淮雪。”

  灵墨知她烦些什么,遂笑着安慰,“京师本来就是个歌舞风流的地方,文人雅士都喜欢聚集在欢场中浅斟低唱,那是士大夫之间普遍的风气,没什么好介意的,少爷绝不会对青楼女子认真。”

  “我知道了。”她不想再聊这事,于是收起绣花针,淡淡的扯开僵硬的唇角,报以微笑,“你早点儿休息,我也去睡了。”

  灵墨点头退下,苏淮雪也回到房间,躺在空荡荡的双人床上。

  我娶你,是为了确保我的自由。

  忆起新婚夜时,书仲绮亲口对她说的话,她一闭上眼,脑中就浮现他神采飞扬的笑脸。

  他喜欢无拘无束,喜欢吟风弄月,喜欢娇宠女人,谁在他身边,他就对谁好,他本来就是天上的云,谁都抓不住,即使是自己……

  这晚夜风特别大,吹得桂树簌簌摇摆不停,风声呼呼低啸着,窗子不规律的啪啪作响。

  她掩着耳朵,翻来覆去,一夜无眠。

  风停之后,天也亮了,鸟儿停在枝头上啁啾吟唱。

  仲绮果然没有回来。她闲躺不住,便下床推开窗子,坐在窗边迎着冷风深深吸了口气。

  成亲大半年,他对她的新鲜感已经不在了吧?

  从一开始,她就没想过能和他双宿双栖,白头偕老。两人纵然度过一些甜蜜时光,但她心知肚明,只要时候到了,那些恩爱的日子终会逐渐消退的。

  时候到了吗?

  现在,他就要去寻他的自由了吗?

  苏淮雪愣愣地发着呆,愁思满怀。

  虽然对这结果毫不意外,心中还是难免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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