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阔故事汇 > 杨小云 > 水手之妻 > | 上一页 下一页 |
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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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阿渔的手势,我靠在他胸前,静静地偎依着。想着小时候常听长辈们所说许多过年时的禁忌和典故,其中有一次,我记得最清楚,年卅晚上不能摔交、跌倒、挨打或哭泣,否则明年就会倒霉,偏偏八岁那年的大年夜,经过院子时我滑了一交,跌得并不重也不很疼;要是在平时,我会站起来拍拍屁股了事,但是今天是除夕,今天摔了一交可大大的不妙呀!想到它的严重性不觉“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哭声惊动了家人,也吓倒了自己,怎么我又犯了另一个禁忌?越想越怕,越哭心里越毛躁,越觉得气闷,任妈妈亲友们怎么劝都化不开我心里的结,哭到最后,连自己也不知道怎么收场,还差一点挨一顿屁股。过完年,早将这码子事忘得一干二净,也不记得有什么厄运降临。 这时我靠在阿渔肩头问道: “你会爱我多久,阿渔?” 他握住了我的肩膀,用他那双坦白的、深沉而狭长的眼睛,正面注视着我回答道: “永久,永久,这辈子,下辈子,阿乖……” 这句话由他嘴里说出来,竟有着特殊真切而永久的意味。我把他搂得紧紧的,用一颗跳动的心告诉他我多么爱他,多么高兴,同时,也抚平了心中的皱摺。拉开窗帘,洒进满屋的阳光,顿时室内显得光辉而明朗,连天花板上那两大块黑渍也谈了许多。 二 送君情泪 在我尚未体味出婚姻生活美好之时,别离的阴影却已爬进了心田。 旅行回来后,开始面对真正的生活。公公将家计大权郑重地交付给我这个毫无经验的新媳妇。 一切都显得杂乱而阴霾,真不知该从何处着手。这个家自从婆婆去世后,已经多年没有主妇了,更缺少一份生气与欢笑,一切显得阴沉沉、冷冰冰的。房子是日据时代的旧屋,和许多公家宿舍一样,年久老迈。客厅的榻榻米改换成地板,纸拉门也换了木门。虽然刚油漆粉刷过,却仍然掩不住那份陈旧,真象老太婆涂粉——全浮在脸皮上。 天井里的一棵大榕树,遮天蔽月,即使在大白天也要点灯。除了我们住的那间屋子由于是后来搭出来的,光线比较好一点之外,其他三个房间,都是阴暗暗散发着一股湿霉味。 客厅里是一套咖啡色皮沙发,配上金黄色的窗帘,倒也有几分活泼的气息。早上在市场买了一大捧玫瑰花,蓬松地插在一个敞口瓶子里,整个屋里弥漫着夏季的新鲜和微带湿气的清香。 我一面拭擦着桌椅,一面想着一定要叫阿渔把天并里那棵大树砍掉一些枝叶,这样屋里就不会这么暗了。 一阵急促的电铃声刺入耳膜,心也象被扎了一下似的。这个门铃声音实在太尖锐了,赶明儿个该换个音乐门铃,免得每回谁一撤铃,我就吓一跳。 拉开门,正好和阿渔打了个照面,一颗心“咚!”地一下沉了下去。他那张原本长型的脸孔,变得更长,上面象是浮着一层霜,又象在跟谁赌气似的,一言不发放脱了鞋,往沙发上一坐,直愣愣地瞪着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渔,你怎么了?”我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来。 他仍旧不吭一声,只转过头来瞅了我一眼,流露着痛苦的表情。 “阿渔,你不是说要到船公司去吗?” “喂……”象是有什么苦痛在那里啮他,一迳把嘴巴绷得紧紧的。 “公司的人怎么说?”一阵惊悸,我不由地抓住他的手,瞪大了眼睛说:“不会是要你上船去吧?” 他用力地握住我,痛苦地低下头去,在这一握之中,我已经知道了。那不可避免的一刻终于来了,只是,未免太快了一点。 “什么时候?” “越快越好,公司方面希望在一个月到四十天之内。” “哦!……” 我骤然地放开了手,瘫进沙发里,心头隐隐作痛,象猛然被螫了一下似的,麻丝丝的,一点点向周身散开,眼前浮起一团雾气,四周都陷入白茫茫的一片。 沉默象一张无形的网,罩住了整个空间,太阳不知什么时候由树叶缝隙中跳了进来,稀稀落落地洒满了一地,我死命地盯住自己脚尖上的那一点光圈,心里已经感到远别的沉痛。 直到耳边传来隔邻午间电视开播的声音,才惊醒了沉思中的我。侧过头,看见阿渔还是刚才那个姿势坐着,嘴角下撇,象是受了什么委屈一般,又象是随时都会哭出来似的,不由一阵心疼,萌生出太多的爱怜与不舍,我轻轻推推他道: “阿渔,别再想了,不是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吗?” 不知哪来的一股力量忽然使我变得坚强起来。是为了隐藏自己的柔弱?还是不愿意看到一个比我更软弱的男人?抑或是他那副无助凄惶的表情触发我母性的本能?还是我受不了心爱的人受苦?来不及多分析,很快地有一种新的感情在成形,我疼爱地望着他道:“走,咱们上外面吃饭,街上逛逛,下午去看场电影或是去跳舞,由你决定!” 我用力地眨了眨眼睛,将胀在里面的泪水逼了回去,深深吸了一口气。回到屋里,拿起粉扑轻轻在脸上按着,涂上一层口红,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告诉自己,不要轻易让悲伤的情绪击倒,如今你已经是一个妇人啦! 匆匆换了件衣服,再出来时,用尽力气,投给阿渔一个温暖的微笑,终于他脸上的冰霜渐渐化了,整个脸的线条也显得柔和起来,露出一脸稚气的纯真,直溜溜地对着我傻看。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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