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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你还要不要听这种老故事(2)


  开着小小红色跑车在附近兜一个圈子。

  同式的小洋房共有七幢,女郎必定住在其中一间。

  朱汉生有逐家逐户去揿铃的冲动,顿用了一点意旨力才压抑得住。

  过了许久,他都没有忘记那精灵似的少女。

  日常接触的异性也不乏美人儿,但统统算盘太精,理论太多,原则太紧,与之相处,好比斗智,打仗,何必呢。

  汉生希望有一个不务实际,专司风花雪月的女友。

  这样的人才不是没有,汉生自嘲没有条件结交。

  什么时势了,不讲经济实惠,不理人间烟火,那得多大的安力支持才办得到。

  朱汉生是空心老倌,平时吃得好穿得好,月薪花光光,住所还是父母名下的产业。

  看样子过了三十还未必能够成家立室。

  正是他挑人,人也挑他。

  所以有些男士的女友越来越年轻,皆因少女不谙世事,不提将来,容易应付。

  朱汉生自嘲将来自己也会变成一个这样的人。

  此刻,他还年轻,他还散漫得起。

  江可风找他。

  “汉生,我有事要到温哥华去三个月,别墅空着蛮可惜,借你暂住如何?”

  汉生的心一动,正中下怀。

  “可风,我向你租好了。”

  可风也求之不得,“那我就不客气了,外头是这个价钱,我给你打对折——”他说了个数目。

  汉生哪会同他计较,一口答应,醉翁之意,那在乎区区租金。

  过数日他便搬到小小白色的别墅去。

  这次,他带了泳裤。

  天气已比较凉快,但奇是奇在无论外头多么炎热,那个小沙滩都永远凉风习习。

  栀子花开得更洁白更硕大了。

  他再见到那女郎的时候,她头上便戴着一项栀子花冠,系一条白色沙龙裙。

  汉生但觉身心舒泰。

  怎么还会放弃机会。

  他缓缓走到女郎身边坐下,“你好。”

  女即并没化作一缕青烟消失无踪,她朝他笑笑,“你好。”

  汉生清清喉咙,“请把你名字告诉我。”

  她很大方,“我叫吴于青。”

  有名有姓,可见是个活生生的真人。

  多好,不必交换名片,不必比较职位,也能做朋友。

  “你在度假?”汉生问。

  女即笑了,伸一个懒腰,“我早已决定,我的一生,必须是个漫长的假期。”

  汉生非常羡慕,这简直是至伟大的宏愿,凡人无法做到。

  “你呢?你也在放假?”

  “不。我需要工作。”

  “真不幸。”女郎是由衷的。

  汉生不由得有一刻自惭形秽。

  但随即又振作起来,“工作有工作的乐趣。”

  女即笑,“你真有趣。”

  汉生忽然之间,真的有点觉得自己是个有趣的人。

  在沙滩上稍坐的片刻,犹如永恒。

  月亮又上来了。

  整晚,汉生耳畔都是海浪擦过沙滩的沙沙声,象小时候去旅行,划了艇回来,

  一直到躺在床上,身子犹自载沉载浮,不能自己。

  没经到七八岁的情怀到今日又回来了。

  第二天去上班,车挤,人忙,汉生的心情却一直上佳,嘴角挂一个莫名微笑。

  同事说的话,他似听得到,又似听不到,所有不合理的事不再骚扰他,生活中细节不再重要,他耳畔只有那沙沙声,身体继续随月色荡漾。

  他同自己说:荒谬。

  却不介意荒谬下去,直至一生。

  红日炎炎,对汉生来说,已没有多大意义。

  每日傍晚,他赶回去同那女子见面。

  有时见得到,有时见不到,有时只有招一招手的时间,有时可以说上几句话。

  女即口头蝉是“你真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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