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4年第2期

神医高尚先生

作者:闫 锐




  
  金主盟毒誓 猛药救兀术
  
  转眼半年过去了。金石叟初来金国时还是盛夏,如今,天上已纷纷扬扬下起鹅毛大雪来了。
  这天日落将昏时,金石叟正在院中对着一地白皑皑的落雪出神,侍者急匆匆赶来传旨,阿骨打召他火速进宫。金石叟随侍者直奔后宫,进门后发现这里有不少的番王番将。当中一副担架,上面平躺着一人。惨白灯光下,双眼紧闭,面色青灰,简直与僵尸无异。这时,阿骨打见金石叟进来,立刻如见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抓住他的手道:“先生,看孤王之面,你无论如何也要救我儿兀术一命呀!” 金石叟一愣,原来担架上的病人竟是金国四王子完颜兀术。
  在金国,完颜兀术之名妇孺皆知,耳熟能详。他是阿骨打最为器重和疼爱的儿子,智勇果敢集于一身,文韬武略兼备,是金国栋梁之材。金国南征,他为西路总帅。金兵在大宋国土上大肆烧杀掳掠,他自然是罪魁祸首。没想到他竟得此重病,这真是苍天有眼,因果报应呀!如此以来,金兵无帅,进兵必然受到影响,这倒是大宋之福。自己身为大宋臣民,岂可医豺狼之伤痛,让其再去害人!因此断然道:“狼主虽待小民不薄,然而小民入金时有言在先,只医妇孺,不治男丁,恕不能从命。”
  “大胆!”随着一声怒吼,护送兀术回来的番将多尔猛拔出腰刀,放在金石叟的脖子上。刀锋在灯光映照下,反射着阴冷的寒光,直刺金石叟的眼睛。
  “放肆!不得对金石先生无礼!” 阿骨打与金石叟交往多日,知道多尔猛的做法吓不到金石叟,只能把事情搞砸。于是,赶紧将他喝退。同时对众人挥挥手道:“你们都退下,我和先生有话说。”
  见众人退去,阿骨打才说道:“水流入海,叶落归根,我知先生无时不存回归故土之心。今先生若医好我儿,本王定送先生返宋。”金石叟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回归大宋,是他渴望已久的梦想,谁不希望有自由之躯,尤其像他这样闲云野鹤似的人。可一想到这要以为仇敌治病作代价,他眼中的光亮瞬间又熄灭了。
  阿骨打并不气馁,接着说道:“先生之意,可是担心医好四皇儿重返战场,又会带兵夺取大宋?先生想过没有,宋主昏庸懦弱,奸臣弄权贪赃,盗贼蜂拥四起,黎民生灵涂炭。如今已是朽木已枯,大厦将倾,岂能敌我大金虎狼之师?即使四皇儿不能带兵,大皇儿罕儿照样能推倒宋室江山。所不同的是罕儿只有匹夫之勇,性情暴烈,杀伐心重,宋朝不知又要多死多少军民百姓啊!”
  “这——”阿骨打的话戳到了他的痛处,他不得不承认阿骨打的话确有一番道理。他遍游四方,深知大宋朝廷的腐败,也曾在滹沱河岸亲见完颜粘罕的凶悍残暴。如此权衡利弊,为兀术治病可能并非坏事。但那样自己岂不在青史上留下千载的骂名?金石叟陷入了两难选择的尴尬境地。思忖良久,最后终于下定决心,对阿骨打道:“狼主,我可以答应您的要求,但您也要成就我报国之心。如要让我为四皇子治病,就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行,只要先生肯为皇儿治病,莫说一个条件,就是百个千个孤也答应。”阿骨打忙不迭地回答,眼中充满希望,声音因激动竟有些发颤。
  “请狼主对天盟誓,永不让兀术带兵侵宋,否则不得善终。”金石叟说完,两眼如利剑般直视阿骨打。阿骨打先是一愣,但看到金石叟那坚定的目光后,终于叹了一口长气,点了点头。
  完颜兀术已病月余,随行医官诊为食积,加之鞍马劳顿,饮食不节,故病势日重,以至饮食不进,奄奄一息。因此,在节节胜利,兵临宋都的形势下,不得不暂时罢战,屯兵于黄河北岸,之后密送完颜兀术回国治病。金石叟行完望闻问切之法后,立刻提笔开出药方,交给了完颜兀术的随行医官。
  医官接过一瞧,见上面仅列硫磺、巴豆、信石三味。药虽无奇,剂量却大常人一倍 。当即愣在那里。阿骨打见状责问他为何不去取药,医官不敢隐瞒,如实回禀。并进言此三味皆是药性猛烈之药,常人服用时剂量尚不敢有丝毫差池,以兀术久病羸弱之体,服如此大剂量之药,恐不堪药力,性命有险。
  医官话音刚落,众人惊疑的目光一起死死盯向金石叟。多尔猛更是圆睁怒目,“嗖”地拔出腰刀,朝金石叟扑去,那寒光四射的刀锋再次搁在了他的脖子上。
  “住手,退下!”阿骨打再次喝止了多尔猛,转身对医官道:“金石先生光明磊落,决不会暗箭伤人。兀术病入膏肓,纵使华佗再世,恐也回天无术。你只管放心按先生之方取药,兀术生死乃是个人造化,与先生和你无关。”阿骨打这番话声音很大,显然不只是对着医官说的,但众人却不知他也在用这话安慰自己。毕竟,兀术是他最器重、最疼爱的儿子啊!在其身上倾注了自己半生的心血,寄托了雄霸天下的希望,如今却要将生死交于一个敌国医生之手,怎么能不胸如揣兔呢?
  药取来了,金石叟亲自煎煮,然后给兀术服下。片刻之功,兀术面色赤红,浑身燥热,浑身如入水般大汗淋漓不止。随行医官以手触其头,不觉惊叫失声,兀术身体竟烫似火炭一般。金石叟不以为意,带多尔猛等兵士到宫外坑塘中凿开坚冰,取池底淤泥数盆带回,敷满兀术全身。不足两个时辰,厚厚淤泥竟被兀术身体热气烤干。金石叟让侍者将干泥去掉,再敷新泥。如此三次,天大亮时,兀术体温已恢复如常人,并解下大便。金石叟用棍将大便拨散,露出里面的生瓜片。随行医官见之大惊,言道此物正是元帅月前所食,不料作祟至此!众人听后皆叹服不已。
  之后,金石叟又用温舒肠胃之药调理数日,兀术虽未痊愈,命已无忧。于是,金石叟请行返宋。阿骨打一再挽留,无奈金石叟去意已决,只得允行。阿骨打送其金国御用通行金牌一面,又送金银细软无数。金石叟只取金牌,其余坚辞不受,金人无奈,只得作罢。
  
  千里送军机 忠心遭恶陷
  
  由于归心似箭,金石叟一路打马飞奔。虽然时值早春,但漠外依然朔风凛冽,呵气成冰。通往大宋的路途艰险,时有风沙暴雪迷眼,凶禽猛兽阻路,穿冰踏雪,忍饥挨寒。幸亏金石叟已预先服下至刚至阳温津御寒之药,才得以无恙。并凭阿骨打所送御用通行金牌,沿途驿站不明就里,只道他有军机要务,因此有求必应。人食马喂,处处精心。金石叟吃尽千辛万苦,数日后终于来到黄河岸边。他凭金牌没费多少周折便穿过了金兵营阵,打马踏上黄河渡口。
  此时,黄河已然封冻。冰面湿滑,马不能行。金石叟截矛做杖,弃马步行过河直入汴京。进城后找到自己师弟、钦宗皇帝驾前御医公孙良,将自己的所遭所遇和盘托出。公孙良听罢紧皱眉头。
  原来,徽宗皇帝终日只纵情于山水书画,热衷于笔墨丹青,一向疏于朝政。如今又传位于太子赵恒,自己当上了太上皇。少主钦宗只图享乐,军机大事皆由奸党蔡京、白时中、李邦彦、张邦昌等人定夺。他们极力主和,将宋金开战以来各州县求救表章按下不奏,只叫附近州县相互驰援,朝廷不发一兵一卒。天子至今尚不知金兵已至黄河北岸。
  “那如何是好?”金石叟焦急万分地看着公孙良。忽见公孙良眼前一亮:“有了,我去找李丞相想想办法。”言毕不敢耽搁,立刻到相府求见左班丞相李刚,将兀术病重的消息禀告了李丞相。
  “此乃天助我大宋也!”李丞相一贯主张抗金,闻此消息,兴奋不已,随即入朝面见宋主钦宗皇帝。奏请钦宗应趁完颜兀术病重,金兵群龙无首之际,火速派兵渡黄河北上袭取金营。钦宗觉得事情重大,传旨招群臣入朝共议此事。结果出兵一事遭到了以奸相张邦昌为首的几名重臣的坚决反对。他们担心兀术病重真假难辨,若要主动出兵会惹怒金国,从而破坏议和大计。原来,金兵送兀术回国治病时,怕宋军发现破绽乘机进兵,故假意与宋朝议和,暂且休兵。张邦昌等不知是计,还幻想能早日与金国议和成功,所以竭力反对战事。李丞相慷慨陈词,据理力争,张邦昌毫不示弱,步步紧逼。钦宗犹豫不决,最后传旨令金石叟入殿面君。
  金石叟面圣后,陈述了自己给兀术治病的事。话未说完,张邦昌已是怒不可遏,手指金石叟斥道:“大胆老匹夫,金国御医成群,焉是你班门弄斧的地方?再者,你既给金国太子治病,便是金国奸细,你的话岂可相信?我看分明是受人指使,蒙蔽圣上,用心险恶,该当何罪?”由于钦宗昏庸软弱,张邦昌等人一贯把持朝政,结党营私,他说完后,便有不少大臣随声附和。
  金石叟素闻张邦昌奸佞误国,今亲见其颠倒黑白,蒙混圣上,早已义愤填膺。又听张邦昌矛头指向李丞相,便仗义据理反驳,结果更加激怒了张邦昌,当即奏请钦宗,要以欺君之罪杀掉金石叟。钦宗对张邦昌言听计从,便要传旨,幸有李刚大人死命进谏,钦宗见两位重臣意见相悖,为平衡二人之心,便将金石叟死罪饶过,改为充军发配到云州。
  第二天,李丞相带公孙良亲自到十里长亭送别金石叟。四目相对,百感交集。李丞相仰天长叹:“天不佑我大宋,如之奈何!”金石叟道:“丞相乃我大宋股肱之臣,万民景仰。我皇也是至圣至明之君,虽一时被佞言蒙蔽,终会拨云见日,采纳丞相忠言的。还望丞相以天下百姓为重,据理力争!”李丞相凛然道:“先生放心,老夫一定竭尽全力说服圣上抗金,决不辜负先生一番忠君报国之心。”
  
  遇险莽荡山 妙手惊群豪
  
  转眼数月过去了。这天,行在发配云州途中的金石叟和两名解差张合、陆久来到了莽荡山前,远远瞥见山脚下一处小酒馆,一个干净利索的小伙计正站在门外向他们张望。因见山路崎岖多障,加之天色尚早,三人便决定先到酒馆内用饭后再过山,便进了酒馆。小伙计见了,忙殷勤招待,神情竟如见了久别亲人一般。不待三人招呼,好酒好菜已摆满了一桌子。
  张合见此悄声道:“我们萍水相逢,如此招待,莫不是有诈?”陆久不以为然道:“我们除了公文行杖和金石先生的木枷铁索,就是三个戳地的汉子,他们是劫财呀还是劫色呀?”一席话,三个人都笑了,于是,纳头吃喝起来。谁知,几杯水酒刚下肚,三人便觉头重脚轻,坐立不稳,翻倒在地。等醒来时,已全部被赤裸着上身,绑在了一个大厅里。
  金石叟头痛欲裂,努力睁开眼睛,看到厅内站满了喽兵模样的人。当中有三张虎皮高脚椅,中间一张空着,左右分别坐着胖瘦两个头目。
  这时,瘦头目迈着八字步来到金石叟跟前,阴笑道:“恭喜三位,十日前一位云游的玉净禅师,说我们大寨主需吃七七四十九颗人心方能痊愈。可这最后三颗心,弟兄们在山下呆了三天也没寻到。眼看只有选三名弟兄来向大寨主献心了。谁想你们三个却主动送上门来。弟兄们本应当场结果你们性命,剖膛取心提上山来,又怕放凉了坏了大寨主的胃口,所以将你们抬上山来,让你们临死还坐了回轿子。只可惜你们那时还在梦里。”说完,“嘻嘻”笑个不停。三人听得头皮发麻,正六神无主时,厅外一声大喝:“大寨主到。”随着喊声,两个喽兵搀着一个大胖子走了进来。喽兵扶着大胖子刚在中间的虎皮椅上坐定,瘦头目便发出了开膛取心的命令。
  立刻,三盆凉水几乎同时分别泼在了三人胸前,三个喽兵每人手托一个素白瓷盆站在他们身侧,另外三个精干的喽兵则手握牛耳尖刀逼上前来。“大王饶命!”张合、陆久发出凄惨绝望的哀号,在他们身下,稀屎尿汤把地上弄湿了一大片。此时,阴森森的尖刀已抵在了他们胸前。
  “哈哈!”一声宏亮的大笑,令喽兵握刀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下意识地停在了那里。“你笑什么?”瘦头目怒气冲冲地冲到刚才发笑的金石叟面前,咬牙切齿地问。“今日是我们亡日,明天便是大寨主的死期。”金石叟朗声说道。“你胡说。”瘦头目说着扬起了瘦骨嶙峋的手要打金石叟,但被一直没说话的大寨主制止了:“听他把话说完,再杀不迟!”
  “大寨主,你数日前可曾受伤,之后外伤虽愈,却添左腿僵痹,右臂难举,盗汗思饮,头晕心颤,少食无眠,肌肤甲错之症?”金石叟言语中充满自信。
  “有,有,你刚才所言,正是我的病症,可你并未给我瞧过病呀?”大寨主疑惑不解。“他是当世神医金石先生!可医天下疑难杂怪之症!”张合、陆久此时已回过神来,对着大寨主大声喊叫着。“原来是神医,久仰大名,失敬失敬!”大寨主的小眼睛里放出两道亮光。
  “其实,大寨主的病并非不治之症,也不需食人之心。但若不及时诊治,刚才所说‘明天便是大寨主的死期’也非虚言。”听金石叟说完此话,大寨主惊喜异常,急忙命人给金石叟松绑,然后恳请金石叟医己之病。
  金石叟让喽兵取来自己的银针丹药,双管齐下。不到半个时辰,大寨主已觉神清气爽。当下命人摆宴给金石叟压惊。席间,众人问起金石叟为何未诊便知大寨主病症?金石叟笑道:“其实,我已为大寨主行过望、闻、问、切之诊法了。”见众人不解,便接着说道:“大寨主进厅门时,门槛虽高,右腿一迈而过,左腿却被绊住。进屋后,虽天气阴冷,大寨主却大汗淋漓,且只用左手擦汗,而大寨主佩剑悬挂在左,说明大寨主惯用右手。我通过观其行便知大债主有左腿僵痹,右臂难举,盗汗思饮之症,这便是望诊;听大寨主之言,言辞含糊,精力不济,便断定有头晕心颤之症,这便是闻诊;和大寨主交谈,见其神情恍惚,眼中无神,便知有少食无眠之症,这便是问诊;虽未按大寨主之脉,已见其肌肤甲错,这便是切诊。” 众人听罢,叹服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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