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男人立正

作者:许春樵




  王千问:“你说的那个收破烂的叫什么名字?”
  孙玉甫说:“齐立言。”
  王千在电话里犹豫了一会儿,自言自语着:“这个名字怎么有点熟呢?”过了一会儿,王千突然提高八度说:“好了,这件事你不要管了,我会想办法的。”
  孙玉甫问:“舅舅,你认识齐立言?”
  王千说:“你不要多问,就这样吧!”
  孙玉甫也没想到舅舅会突然变得如此爽快,是不是春节跟张慧婷相亲的时候,张慧婷跟他说起过前夫齐立言。当他把这个疑问掷给张慧婷的时候,张慧婷大喊冤枉:“那天见面,你舅舅都没跟我说一句话,他知道你跟我在丽都宾馆的事,连正眼都不愿看我,没几分钟就走人了,不都是你害的。”孙玉甫想起丽都宾馆的事心里就很憋屈,他说:“你以为舅舅真的去相亲,舅母空难后,他是故意做给雪梅看的,他们两个人在互相试探对方,纯属演戏,拿你当道具。雪梅你又不是不认识,你妈在剧团的同事,我舅舅的老相好,现在已经跟舅舅住到一起去了,即将成为我的新舅妈。”
  虽说王千会答应想办法,可张慧婷还是不踏实,孙玉甫说公安局新大楼装修还要贷一千万,只要舅舅愿意跟田局长说一声,放人是铁定的。张慧婷忽然觉得孙玉甫半个小时内又由一个心胸狭隘的男人变成了大度而有气量的男子汉,于是她就贴到孙玉甫的身上:“玉甫,你真好!”
  孙玉甫面无表情地说:“我鼻梁骨被打断了,都没让舅舅出面,还是刘文摆平的。”
  张慧婷有些撒娇地搂住孙玉甫:“所以我说你好嘛。”
  
  孙玉甫被快船帮老四何斌打断鼻梁骨后,刘文跟刑警队很快就将何斌捉拿归案,可是没过几天,又放了,不过快船帮帮主耿天祥在天德酒楼摆了一桌,给孙玉甫赔礼道歉,还送了两万块钱的红包给孙玉甫,孙玉甫不要红包,非要将何斌绳之以法,穿着长衫的耿天祥慢条斯理地对孙玉甫说:“兄弟,我的家法比国家的刑法要严得多,不信你去医院看看,他正在抢救呢,能不能活过来都难说。”孙玉甫知道他们道上的规矩很残酷,根本就不敢往下问,再说这帮人能在柳阳混到如今,谁知道他们的水有多深,孙玉甫收下红包和耿天祥的面子,也就作罢了。后来,刘文告诉他,何斌脱光衣服被耿天祥关进了一个开着冷气的地窖里两天两夜,人冻得血压为零,脉搏都摸不到了,严重脱水昏迷后送到医院抢救了好几天还躺在重症病房里。孙玉甫说快船帮真的拿自己这么一个烟酒贩子当回事吗,刘文说当然不是,是因为何斌的事闹到公安那里去了,他们道上的规矩是谁冒犯了警方必须承担后果而且要从重惩罚,他们跟警方严格保持井水不犯河水的界限,因为弄不好的话,他们就会被连根铲除,满门抄斩,说到底快船帮毕竟是不敢跟公安斗狠的,只能暗地里扒一口食吃。让耿天祥最为恼火的是,何斌帮黄福顺明为要账实为绑架张慧婷这件事并没有事先告知耿天祥,这是犯了无组织无纪律的大忌,要不是当年跟黑虎队火拼时何斌救过耿天祥的命,恐怕早就被沉到柳阳湖底喂鱼虾去了。那个想以五千块钱跟张慧婷睡一次的黄福顺,不仅五千块钱换一夜云雨的美梦泡了汤,还花了五万块钱送到快船帮老大耿天祥门上谢罪,因为黄福顺的荒唐遭致快船帮惹上了公安。耿天祥收了五万块钱,让黄福顺立即滚出柳阳,于是黄福顺在一个深夜悄悄地滚回温州去了。
  
  齐立言在拘留所关到第九天的时候,一个警察领着他走到一间墙上挂着地图和警棍的屋子里对他说:“你可以回去了!”
  齐立言走出拘留所的时候是阳光灿烂的午后,站在马路边,他不知道该往何处去,他穿着肘部烂了一个洞的灰色夹克,头发混乱如草,脸上的胡子疯长了几天,从没刮过一次,整个人看上去像是一个难民,当他涣散的目光移动到拘留所侧门的时候,突然发现王韵玲从拘留所办公室的两层小楼里走了出来,他正在犹豫是不是要跟王韵玲打招呼,王韵玲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手续我已经办过了,五千块钱罚金我也交过了,所长说你算是走运的,只关了不到十天。”
  齐立言有些木然地望着王韵玲:“怎么还有罚金,要五千块,这不是敲诈勒索吗?里面的伙食糟糕透了。”
  王韵玲将随身带来的一条烟塞到齐立言的怀里:“所长说你肯定找人了,你的案子本来是要判刑的,五千块钱等于是给公安一个面子,哪是什么伙食费,这里面吃饭是不要钱的。走吧,到餐馆点一些好吃的,恶补一顿。”
  齐立言这才有些缓过神来,他感激地说:“韵玲,真不好意思,让你跑这么远来接我,还给我垫付了五千块钱。”
  王韵玲说:“不就是想投奔你打江山,才这么卖力的嘛。”
  在拘留所边上的一个环境很差菜做得很可口的小馆子里,齐立言吃下了一只鸡、一碗红烧肉,还有两碗米饭,肚里踏实起来后,他有些感动地望着王韵玲:“韵玲,将来要是有一天我能翻过身来,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王韵玲反问道:“怎么报答?”
  齐立言捋了捋又长又乱的头发:“你要怎么报答,我就怎么报答。”
  王韵玲狡黠地说:“报答是你的事,怎么还由我来要呢?”
  齐立言一时说不上话来,但他已经隐隐感到了王韵玲想要什么,只是他不能承诺,也不敢承诺。这个死心塌地追随自己的女孩像一团火一样照亮了齐立言黑暗的日子和心情,他有时甚至感觉到这团火焰一旦消失,他自己就会随之熄灭。
  齐立言和王韵玲坐公交车到荷叶街分手,分手时,齐立言想说一些什么,但说什么都不能表达他的心意,于是他就轻轻拍了一下王韵玲的肩,他感到王韵玲的肩颤抖了一下,他眼睛里很复杂地望着王韵玲:“没想到我进了拘留所,更没想到你来接我。”
  王韵玲低着头,不敢看齐立言的眼睛,她说:“你快去二子那里洗个澡,好好休息几天,我要去酒楼上班了。”
  
  三里井成立物资回收公司的理想,从齐立言被戴上手铐的那一分钟起,实际上就已经破灭了。钱辉骗去了三万块启动资金一去不复返,销赃被抓的事实让他在三里井再也抬不起头来,虽说那里像一个野外的池塘,乌龟王八什么都有,可齐立言是不愿意以一个乌龟王八的形象出没在三里井的,三里井是无论如何也回不去了。晚上二子在小酒馆为齐立言接风,他跟二子说起这些想法时,二子说:“你太会收破烂了,别人眼红,恨不得把你枪毙掉才好,王根草跟我暗示过好几次,你要是不走,他就得走,我亲眼看到他带着几个来路不明的人去三里井餐厅喝酒,王根草那家伙很阴险,以前是拐卖妇女起家,说不准哪天就会对你下手。我看你不干收破烂的行当也行,赚钱的行当多着呢,不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齐立言说:“我在拘留所里也一直在想这件事,开酒楼是我们家的祖业,老爷子倒是希望子承父业,可我大哥根本不想让我插手餐饮业,我也不想跟他干一样的行当,所以一时还没想好究竟干什么。”
  二子说:“我觉得你开酒楼可以试一试,你比你大哥聪明多了,他都能开好,你怎么会开不好。我这两万块钱还给你留着呢,你明天要,我今晚就拿给你。现在一个是开妓院,一个是开饭店,这两个行当最赚钱,好像哪位伟大的人物说过,吃饭嫖娼,人之常情。”
  齐立言纠正说:“是孔子说的,‘食色,性也’,意思差不多。你说的这个意见,正是我这些天想的问题,我得好好考虑考虑。”
  齐立言无法拒绝这个秋天,没有收成的人在秋天的夜晚先喝闷酒,喝完酒走到屋外再接着喝西北风,这个残酷的意象就是齐立言今晚的事实。
  
  17
  
  齐立言被释放了,被释放的消息比被抓进去的消息传得快得多。
  至于究竟是怎么释放的,是谁释放的,没有人能说得清楚,他的两个哥哥也曾为此托人找过关系,但为他四处奔走的人也懒得向齐立言邀功请赏,因为他除了能掏出几句感谢的话,是掏不出一块铜板论功行赏的,何况这个执拗而自以为是的人说好话都会很吝啬,所以也就没人提起如何解救过他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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