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6期

大盛魁商号 二

作者:邓九刚



子的时候首先感到的是一股刺鼻的血腥昧儿。她抽抽着鼻子问媳妇:“杏儿,你的屋子里是什么味道?”
  杏儿没有回答。事实上她已经没有力量回答了。流失的血液把她身上的力量全都带走了。
  婆婆又问了一句:“杏儿,你在做甚呢?”
  得到一声微弱的声音。也算不上是说话或者干脆就是一声下意识的哼哼。婆婆警惕了,那声音给她警告。婆婆挪动着小脚走到杏儿跟前,她看到的情形令她十分惊骇:杏儿仰躺在灶前的柴火堆上。脸被一缕从窗户斜着照射进来的太阳光照着。现出惨白的颜色。
  “你怎么了?”
  婆婆伏下身伸手摸了一下杏儿的脸,手上感到湿漉漉的黏腻腻的东西。那是鲜血!杏儿哼哼着说:“娘……我不想活了。”
  “你别!”婆婆大声地叫起来,“杏儿,你别做傻事。”
  “让我去吧……等海子回……来。你告诉他……我……我……”
  杏儿的话已经连不成句子了。
  婆婆一路大叫着把张婶喊来了。
  在抢救杏儿的过程中,婆婆张皇失措为张婶担当着助手的角色。两个妇人把杏儿抬到炕上,婆婆感到杏儿的身体就像面条一样柔软,好像已经没了生命的迹象。老妇人哭起来。
  张婶说:“杏儿!你咋这样呢?有什么话你不好说呢”
  婆婆泣不成声地说:“你也下得了手,杏儿,你不想想你要是死了我一个孤老婆子可是怎么活呀?”
  张婶沉着地用一块布条把杏儿的伤口扎住,她用力地接着带子的扣,嘴里说:“你不要哭……杏儿她不会死的。”
  婆婆手忙脚乱地帮着张婶把杏儿的一只手臂抓牢,那只手臂好陌生!像是自个儿有生命似的,总是要往一边滑。婆婆像抓住杏儿整个生命似的拼尽全身的力气抓住那只胳膊。
  果然杏儿没有死,她命大。后来请到的大夫说:“如果再晚上哪怕一小会儿,你媳妇的命就完了。一旦血流光了,就是神仙来了也没办法!”
  一向性格随和、温情温顺的杏儿的这个突然的举动让做婆婆的感到十分意外,也十分惊骇,她被迫开始反省自己。
  终于婆婆向儿媳妥协了,决定为自己的作孽而道歉。
  “杏儿……你……你又何,必这样呢?”夜里婆婆守在媳妇的身边,像是对儿媳说也像是自言自语,“娘也是做女人的,娘知道你的苦楚。往后这码子事谁也不要再提起了!盼只盼海子他能有个准信儿。只要是海子他能回来,就什么事也齐了,你还是和海子一起好好过日子。生儿育女……”
  
  第四章 商道若人道
  
  商城归化,平静中隐藏着新的危机。外商资本的大量涌进。严重地损害着当地华商的利益。商战局势日趋严峻。驼道成为必争之处。谁能占有运输环节的先机,谁就能够占据商业战争的先机。
  等待着大盛魁一班人和整个归化商界的是新一轮的考验,而这一轮考验比过去势必更加严峻。
  
  1、大掌柜的烦恼
  安静下来的归化城。重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晨钟暮鼓以它特有的节奏把握着归化城的生活。扫街的、卖水的仍旧是城市最早起身的人。大扫帚扫街的唰唰声、挑担卖水人的吆喝声伴和着北门城楼上悠然的钟声,共同演奏着城市一日生活的开始曲。不久,沿街店铺卸门板时噼噼啪啪的声音、越来越多人的走动声和说话声便把整个城市唤醒了。于是,人们看到赶着羊群的羊工走向北门外的市场——羊岗子;一列驮载着沉重货驮子的骆驼在牵驼人的引领下穿过街道……在街道上的行人中,间或有身穿僧服的喇嘛走过。脚步匆匆的妇女抱着孩子在街道上走着。随时都可以看到金发碧眼的西方人经过街道,他们的脸上洋溢着自然放松的笑容。
  大召广场上熙熙攘攘的叫卖声与北门外的牲畜市场的喧嚣声在空中连接在了一起。这热闹的市井之声一直延续到日薄西山之时,才会慢慢沉寂。到时,安详的鼓声就会应时响起,鼓声告诉人们黑夜即将来临。
  鼓声中的大盛魁城柜显得分外安宁。
  小账房内,大掌柜正在饶有兴趣地傍着油灯看一封信。贾掌柜贾晋阳站在大掌柜的身旁。
  这是一封用俄文写成的信。这封奇怪的信只有一页,有尾无头。
  ……我做的梦都证实我的处境很坏:我常常梦见躺在棺材里的死人。最近一次梦见这些死人虽然几乎都腐烂了,但还都死盯着我看。我梦见草原上的羊都死了。它们的尸体连成了一大片,散发着臭味。还梦见我常常在一些对我怀有敌意的陌生人中间徘徊。总之,无论在现实生活或梦中我都感到伤心。这在从前是未曾有过的,因为过去每当我陷于窘境时,在梦中常常会得到安慰。以前每当我说完‘该怎么,就怎么好了’这句话后。我也就心安理得了。现在可不是这样。我到处都看到并预见到棘手的事,而且几乎都应验。关于我目前的困难和心中的痛苦,我还可以给你写很多。但是这样做未免太自私了。虽然在你面前抱怨一番命运不济能使我自己宽宽心,但你读起来会感到极大的不快。不过,我在中国北部的城市归化城遇到的事情确实很糟,而且简直糟透了……
  这半封信的最后署名是伊万·伊万列维奇,是用俄文书的。尽管字迹已经非常潦草但是大掌柜还是能够毫不费力地辨认出来,并且立刻就联想到写信的伊万·伊万列维奇就是整天与他们打交道的那个俄罗斯商人伊万。
  奇怪的是问题跟着来了,伊万的半封信怎么就会到了大掌柜的手里呢?人世间的事情说起来也就是怪。现在这封信就在大掌柜的手上,是贾晋阳把这封信拿给大掌柜看的。
  看完信大掌柜问道:“哦。这就怪了,洋人写的半封家信怎么落在你的手里了?”
  贾晋阳笑笑解释说:“是大北街瑞士人开的钟表行修表的马师傅拿给我看的,他把这半封信当做是德国人的银票了。”
  大掌柜说:“这是哪跟哪呀,银票和半封家书毫无瓜葛嘛。”
  “说的是,”贾晋阳说,“原本是瑞士老板哄骗那修表匠的,马师父不识洋文就信以为真。把这张废纸当做银票保存了三年。”
  “这个瑞士老板我认识,是很精明的一个人,汉话也说得好。那么这封信是怎么到修表的马师傅手里的呢?”
  “说起来这里故事长着呢,这件事情已经事隔三年了。”贾晋阳笑着说,“大掌柜一定还记得三年前。伊万为布龙的事情打官司,那时候伊万就住在天主教的圣母圣心教堂里。马师傅一家皈依了天主教,他的老婆在教堂里做义工。伊万在离开归化的时候把这半封信遗落在他住的客房里,马师傅的老婆在打扫客房的时候发现了这半封信。于是马师傅就把它拿给自己的瑞士老板看,那个老板哄骗他说,这是一张两千马克的德国银票,马师傅就当真了。事隔三年他想把这张‘银票’兑现,就找到我,问我该咋办……”
  “信了天主的人还这么贪财。”大掌柜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哪天我见着伊万把这封信还给他,不知他会有什么感想?”
  “三年前伊万的心情可是糟透了,往北京贩羊落了个全军覆没,来归化打官司又没打出个结果。”
  “不过伊万到底还是个真正的买卖人,如今在归化和张家口两个地方收购羊毛,生意据说很不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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