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静、吕留良之狱




  吕留良岳钟琪接任年羹尧的川陕总督,拜宁远大将军。这个职务本是八旗官员的专缺,他破格得到这一职务,遭到一些人的嫉妒。有人密参他,说他是岳飞的后代,“不可深信”。曾静派弟子张熙去策反他,被他骗供,奏报。这一下雍正帝对他就该放心了。曾静、吕留良之狱,是雍正朝诸文字狱中第一大案。从君臣关系的角度讲,曾静一案关于雍正帝篡位与屠杀诸王的说法是他最痛之处。雍正帝为此颇下了一番功夫。将其始末著成《大义觉迷录》一书,颁之学官,使天下读书人同读。《大义觉迷录》说:

  其谤及朕躬者,则阿其那、塞思黑、允、允禵等之逆党奸徒造作蜚语,布散传播,而伊误信以为实之所致。自上年至今,已将一载,朕留心体察,并令内外大臣各处根究。今此案内著逆书造谤言之首恶俱已败露,确有证据,并不始于曾静者,尽明白矣,与朕初意毫无差谬。则曾静之误听,尚有可原之情,而无必不可宽之罪也。阿其那等,蓄心阴险,存倾陷国家之念,怀与皇考为仇之心,而一一加之于朕。总因阿其那等,平日之逆谋不遂,畜养匪类者久矣,播散谣言,分门立户,各各收买党羽,欲以鼓惑人之耳目,俾素蓄逆念之人,蠢动而起,然后快心,祖宗之社稷所不顾也。夫加朕以凶暴恶名,其罪犹轻。独念圣祖皇考六十余年之丰功懋烈,而作如此归结,岂为人子者所忍为乎?阿其那、塞思黑等之罪,实万世不足以赎矣。

  从《大义觉迷录》看来,曾静的主要罪状是“遣其徒张熙授书于总督岳钟琪,劝其谋反,将朕躬肆为诬谤之词。”所谓“诬谤之词”即指诬雍正帝“谋父”、“逼母”、“弑兄”、“屠弟”、“贪财”、“酗酒”、“淫色”、“怀疑诛忠”、“好谀任佞”等。这种攻击,“其捏造谤言之人,实系阿其那(胤禩)、塞思黑(胤禟)门下之凶徒太监等”。曾静文字狱的一个重要因素是君臣的权力之争,曾静对雍正帝的嗣位、整治诸王、严惩年隆朋党表示不满。吕留良的“夷夏之防”论则是另一个问题,这里不作分析了。

  对于雍正帝搞的这场文字狱,有人公然表示反对。给事中唐继祖的幕客唐孙镐居然写出揭帖,对皇帝的不允许别人说话的霸道治术加以谴责。他说雍正帝治国不如唐虞之治,“说者动辄以唐虞拟之,则失其实矣。”“夫唐虞之世,上有尧舜之为君,复有舜禹夔稷契为之臣,参定可否,君臣交赞助佐,故治化臻于极隆,为千古之所莫尚(超乎其上)。今也不然,皇上曰可,臣亦曰可;皇上曰否,臣亦曰否。上有忧勤之圣,而下无翼赞(辅助)之贤,此其所以逊于唐虞也。”他为吕留良辩护: “留良之过诚大,留良之功亦不小。当我朝定鼎之初,海氛未靖,东南诸部尚多洛邑顽民,留良自附前代仪宾之后,不觉误入顽民之列,此其过也。至其平生著作,若讲义,若语录,与夫评选两朝制艺,反复辩论,义理透彻,直能窥圣贤之堂奥,兼可启后世之愚蒙,此其功也。”对其焚书鞭尸,则天下“读书明理之士无不为之寒心,孔孟在天之灵亦应为之流涕”。最后唐孙镐说: “是檄也,感悟天心十之一,身罹法网者十之九”,自己愿与“儒雅之吕氏父子同归阴府”,“朝廷已无诤臣,草野复生孽畜。后之修史者几笑我朝无人物乎?虽然,莫谓无人也,犹有不怕死之唐孙镐在!”他凛然的正气,使雍正帝不敢对之公然诛杀,只是将唐孙镐秘密处死。

  此案虽杀人不少,对于曾静却遭“出奇料理”,因为“曾静之过虽大,实有可原之情。”“曾静狂悖之言,止于谤及朕躬,并无反叛之实事,亦无同谋之众党,彼跳梁逆命之人,果能束身归命,畏罪投诚,尚且邀赦宥之典,岂曾静独不可贷其一死乎?”雍正帝将曾静的口供与忏悔书《归仁录》与上谕编成《大义觉迷录》,刊刻颁于全国各府州县学,作为必修的学习资料。否则教官从重治罪。曾静、张熙免罪释放。给他们一个营生,就是以观风整俗使的身份去宣讲《大义觉迷录》,“现身说法,化导愚顽”。

  雍正帝预见到皇位继承人将来必要翻此案,特意下达了“朕之子孙,将来亦不得以其诋毁朕躬,而追究诛戮”的谕令。但是乾隆帝一即位,立即宣布《大义觉迷录》为禁书,并将曾静、张熙凌迟处死。显然是因为《大义觉迷录》为雍正帝辩解的效果并不好。

  雍正帝搞文字狱扩大化的标志是向地方派遣观风整俗使。浙江文化发达,官员散布朝内外,幕客布满各衙门。自从发生了浙江人汪景祺、查嗣庭的案件,以及杭州士人反对摊丁入亩的事件以后,雍正帝不免迁怒于浙江士人。雍正帝认为“浙江风俗浇漓,甚于他省”,缙绅“好尚议论”,浙江人是“恩德所不能感化者,狼子野心聚于一方”。他派光禄寺卿、河南学政王国栋为右佥都御史兼浙江观风整俗使,查问浙江风俗,稽察奸伪,务使缙绅士庶有所儆戒,尽除浮薄嚣陵之习。雍正帝说,浙江士人“挟其笔墨之微长,遂忘纲常之大义,则开科取士又复何用?”因命停止浙江人的乡会试。王国栋到任,遍巡浙江府县,到处召集缙绅于孔庙明伦堂训话,宣布圣谕,对浙江士人严厉整顿一番。使浙江士人“战战栗栗,叩头谢恩”。雍正帝对王国栋的成就很满意,他到任半年多,雍正帝就将他升为湖南巡抚,把他同鄂尔泰、田文镜相比。只要把有自由独立思想的士人打压得抬不起头来,就是能臣。“朕又庆得一好抚臣矣。”

  雍正帝对浙江士人的打压是他对儒家思想极端痛恨的表现。停科考就是使这些浙江士人无法做官。此事,说到底,还是君臣矛盾的问题,儒家“从道不从君”的观念是雍正帝绝对不能容忍的。曾静案发之后,湖南也被说成是“风俗不端,人情刁恶”,雍正也向湖南派遣观风整俗使。后来又进一步扩大,只要是民众反抗都在整训之列。广东也因“盗案繁多,民俗犷悍”,设观风整俗使加以整训。与观风整俗使性质相近似的,是向陕甘派出的宣谕化导使。等等。

  君臣关系与君民关系也会互相转化。一些臣也是由民转化而来到。正如“水可以载舟,也可以覆舟”这句话在先秦时期是针对君臣关系而言的,到了唐朝,李世民就将它转化为君民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