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2期
冒牌货
作者:[美国]纳撒尼尔.韦斯特
他甚至在我说完的时候带着喜悦说了一句:“啊,你们这些艺术家呀!”
当他开始说话时,我明白了为什么他的态度与昨晚我和他通电话时相比变化了这么多:在我给他打完电话之后,一群记者来到了他的宾馆要求知道毕诺的一切以及奥斯卡 · 汉恩基金。作为基金会的秘书,他的话被广泛引用,他的照片还上了当地的一些晨报。他以万分的骄傲给我展示了那些照片。我意识到毕诺的计策成功了,他的奖学金也是必得无疑了。
我问西蒙松先生律师将怎样处理这起袭警的起诉。他说如果法官这边不能办到缓刑的话,他们会以暂时性精神失常为辩护理由,要求将毕诺送到郊区待一周。
在我们谈话期间,小小的治安法庭里已经挤满了人——都是记者、摄影师、美国佬和一些好奇心重者。这让法官很意外。当狱吏离开去带犯人时,他允许西蒙松先生、律师、几个记者还有我一起去。我和狱吏走在这个好似凯旋的队伍的最前面。我们走得很快,一会就和其他的人拉开距离了。狱吏告诉我毕诺是在一间为酗酒者和其他暴力分子特设的牢房里,它由一个长走廊和主体部分分开。当我们开始看到牢房时,我大叫“我们来了,毕诺!”我的初衷是想让他感到温暖,可当他没有回答的时候,我有一种预感,事情有些不妙。我跑了起来,狱吏就跟在后面。
我第一个赶到,透过栅栏朝里看。牢房里很阴暗,我什么都看不清。我只闻到一股浓重的甲醛味,还有另外一种酸溜溜的说不出的怪味。狱吏开了门,当他还在从锁里拔钥匙的时候,我就抢在他前面跳了进去。我快速环顾四周,却没有看到犯人。“他不见了。”我脱口大叫。狱吏四下看一眼,很快采取行动。他阻止了正要走过来的其他人,关上牢门把我锁在里面,接着跑过去拉响了警报。
沿墙是一个铺着床垫放着枕头的木长椅,上面就躺着那具尸体。看样子它保存得并不好,尸体的一个手臂上的皮已经脱落,肌肉、骨头、肌腱都露了出来。一把小刀插在它的胸前,它的腹部有很多的伤,污秽的棉花填塞物从中突了出来。地面上都是画纸。我拿起一张仔细观看。我看到毕诺在尝试描画那只脱皮的手臂。这是一幅解剖学绘画,但是看上去很拙劣。一个小孩都可能画得更好些。
然后我看到了毕诺!他就在长凳的下面,身体部分被尸体的悬挂着的双脚给遮掩了。他脸朝着墙壁,蜷缩在角落里。
“毕诺!”我对他大叫,“看在上帝的份上,你快从那里出来!”他一动不动。我用脚戳了一下他。“够了,”我心痛地说,“起来吧,你成功了,西蒙松告诉我说他会继续给你提供奖学金的。”“求你了,毕诺,求求你。”我恳求他。但是他依旧一动不动,也不说话。
当狱吏和警察冲进牢房的时候,我指给他们看。他们爬到长椅下把他拖到屋子中间。他睁着眼睛带着圆礼帽,但却不能或者说不愿站起来。他一言不发。当他们把他拖过我面前时,当时我想他对我眨了眼睛,但是现在我却不确定了。
他的确成功了。他们甚至都没有就起诉的问题向他提问。他也继续得到了奖学金,至少奥斯卡 · 汉恩基金,则依然赞助他。
西蒙松先生把他送到了郊外,他在那儿待了一周之后,我去看了他。这是一个看似汽车旅馆的医院,我见到了主治医生并且被许可探访他。一个勤杂工带我去他的房间。房间不大,实际上也是间牢房,和警察局里的很像。毕诺还戴着圆礼帽,但是身上的其他衣服换成了浴衣和拖鞋。
“你好,毕诺!”
他没有回答。
我尴尬地笑道;“得了吧,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一切了,你还想要什么啊?”
他丝毫没有表现出听懂了我的话。我还是接着说。但是似乎对他没有任何影响。他就坐在床上盯着我看。当我意识到自己是在对他歇斯底里地大叫时,我决定离开。“好吧,毕诺。如果你不打算和我说什么的话,至少给我一个眼神吧。”他还是没有动。
我回去拜访医生。我决定不再继续这个游戏了。“他是装的!”我一到医生办公室就冲口而出,“整个事情都是一个骗局。他根本不疯,他故意装着骗警察的。”
说完这些,我平静地听医生对我说:“他刚来的时候,我们也这么想,现在医院委员会确认他真的是疯了。他精神失常,这一生都不会离开这个精神病院。”
我还想争辩。
“听着,”医生开始失去耐心了,“你的朋友以正常人的状态装疯以求蒙混过关。可疯子有时候很聪明。他是一个知道自己是疯子的疯子。我几乎确定他之前一定在医院待过。他所做的不是隐藏他的疾病,他只隐藏了其中比较严重的一部分,用他显露出来的那部分来掩饰剩下的部分。但他的确是疯了,而且程度已经很深了。”
在回巴黎的火车上,我一直在想医生说的话,并认定真正的疯子是医生本人。但医生是对的,毕诺自此没再能走出那家精神病院。
(责任编辑 孟丽)
① 原文用拉丁语。
① 美国路易斯安那州的一个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