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期
昔日已远
作者:佚名
圈,不时搅拧着手指,兀自喃喃地向她头脑中喧嚷的幽灵抱怨着什么。
她止住了脚步,用力抓挠着自己臃肿不堪的双臂。白天,她会因为“湿疹”的关系而把臂膀遮掩起来。此刻,我在一旁观望着,她的皮屑纷纷洒落在地毯上,仿佛她正要把自己也变成一杯尘土似的。然后她用那双灵巧的舞蹈演员的小脚把地毯上自己身体的碎片分散开来。
孩提时代的我——甚至是青年时代的我——都从不敢在这种情形下走近她。她总是抱怨说自己实在无法忍受两个男孩子整天聒噪打闹,让大人劳神费心。当然,她又总不能巴望着我们统统死掉,于是她就让内心深处的那个自己死去了。
一次,我的心理医生问我和爸爸相处时能否保持安静。更确切点讲,我本该这么说,和母亲在一起的时候,我能不能不要总把自己的大事小事说个没完,就为了打断她的沉思默想?此刻,我主意已定,于是走下楼去,目光一刻也未从她身上离开。她就像一段晦涩难懂的乐曲,让人无法产生侧耳聆听的渴望。然而另一方面,也正像对待那种音乐一样,我并不主张劳神费心,究解个中真味——你得学会慢慢接受它的存在,等它主动向你阐说。
我站在了她的身旁,她低着头,斜眼盯着我。
“给你沏点儿茶吧,”我试探着问,而她竟点头应允了。
以前,在某次夜间游荡的时候,她曾发现我一边自慰,一边看着深夜的电视节目。节目一定是关于某个男孩团体,或者大卫·鲍伊①的。“我知道你是哪路的。”她说,言语中并无非难之意。尽管母子情谊早已疏离,然而面对生活时,我俩都迷失了自己,就这点而言,又可算是盟友了。
我沏了杯柠檬茶,递给她。她站在那里小口抿着茶,我顺势采取了某个姿势,我的头也像她那样低垂着,试图观察——她浑身颤抖,恍若体内的某种能量被瞬间激发了——她的所见所感。显然,我是无缘让她再度焕发健康活力的。我所能做的最多只是不再惧怕她那迷离神失的模样而已了。
父亲仍在床上,鼾声如雷。他不会喜欢我陪伴她的。他已将她的孩子看作自己的缩影,让孩子们为他神魂颠倒,而这份膝下之欢他也无意与人分享。
她很快就要喝完那杯茶了,也愈发烦躁不安起来。四处游荡、自言自语、抓挠身体:她有重要的工作要做,而时间正在一分一秒地飞逝。我不能再耽搁她了。
我在前厅她那张大椅上睡了一晚。
醒来的时候,父母正在吃早餐。父亲重又穿上了正装,母亲也换上了去超市上班的工作服。我匆匆忙忙穿好衣服,以便能同爸爸一道去车站。外面雨已经停了。
我和他寒暄着,询问着他一天的计划,可心里却不住地在想自己的日程安排。正如我的心理医生所津津乐道的那样,我生活在时钟的庇佑之下。我想到工作室去与人交谈;我想品尝美酒佳肴,尽享鱼水之欢;我想看看演出,跳跳舞,再做做爱。我的生活方式是不会与他们的有丝毫雷同之处的。
到了伦敦的车站,我和父亲分了手。我说自己再去那附近的时候会留意看能否遇到他,但不能确定何时能与他重聚了。
① 原名大卫·罗伯特·琼斯,英国摇滚歌手、演员及艺术家。自上世纪六十年代走红歌坛至今仍长盛不衰,其风格多变,被誉为音乐史上的变色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