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3期
玄秘的女阴
作者：董海雅
“今天下午，”他进门的时候，帕帕斯·基库奇正在发言，“我愿意与在场各位同仁一起分享我们小组刚刚在危地马拉西南部完成的研究结果。”
卢斯坐在后排，小心翼翼地留意自己的裤子。他身穿一件无尾夜礼服。皮尔·卡丹牌的。等到了晚上，性科学研究会将要授予他终身成就奖。他从线条平滑的口袋里取出一小瓶苏格兰威士忌，偷偷呷了一口。他已经在暗自庆祝了。
“那个村庄叫圣胡安·德拉克鲁兹，” 帕帕斯·基库奇继续讲到。卢斯细细观察站在讲台后面的她。她样子挺迷人的，颇有点女老师的魅力。黑色的双眼十分柔和，未涂唇膏的嘴唇过于丰满，略显滑稽，但是别人看不见的某些部位——或许是她那硕大的屁股，或是那两条粗壮的小腿——却让她显得缺乏自信。以卢斯的经验判断，正是这些看上去端庄正派，表面上一点也不性感的女人结果往往在床上最激情澎湃，而那些扮相性感撩人的女子常常不是性反应迟钝就是比较被动，好像她们所有的性能量都已经在卖弄风骚中耗尽了。
“有些因体内缺乏5α-还原酶而被当作女性抚养的男性假两性畸形症患者，可以充当极好的实验病例，用来研究睾丸激素与抚养性别对于性别身份的确立所起的作用。”帕帕斯·基库奇此刻正在读她的论文稿。“在这些病例中，子宫内二氢睾酮产量的下降引起男胎儿的外生殖器在外表上具有模糊性，难以确定。因此，很多受此影响的新生儿出生时都被认做是女婴，后来就被当作女孩抚养。然而，他们出生前、刚出生时以及青春期受睾丸激素的影响都保持正常。”
卢斯又痛快地喝了一大口威士忌，随后把胳膊搭在旁边的座位上。帕帕斯·基库奇讲的话题早就不是什么新闻了。5α-还原酶缺乏早已得到了广泛的研究。此前，杰森·惠特拜就曾经在巴基斯坦对5α-还原酶缺乏引起的男性假两性畸形做过卓越的研究。
“这些新生儿的阴囊没有长合在一起，因此外表很象阴唇，” 帕帕斯·基库奇还在没完没了地重复着大家早就知道的东西。“他们的阴茎，或小阴茎，酷似女性的阴蒂。泌尿生殖窦的尾端在阴道陷凹里面。睾丸常常位于腹部或者腹股沟管，尽管偶尔会发现有些睾丸在二裂阴囊中长得过于肥大。然而，在青春期，血浆中的睾丸激素水平为正常值，因而明确的男性第二特征就会开始出现。”
她多大了？三十二岁？三十三岁？她今晚会来参加颁奖晚宴吗？帕帕斯·基库奇穿着一件过时的外套，领口还紧扣着，让卢斯一下子想起了自己大学时的女友。她是古希腊与罗马语言文学专业的学生，总是穿着拜伦式的白衬衫以及毫不惹眼的羊毛过膝袜。可一旦上了床，这位希腊文化小专家简直让他大大震惊。她喜欢仰身躺着，把两条腿搭到他肩膀上面，告诉他这是特洛伊王子赫克托与妻子安德洛玛赫最喜欢的姿势。
卢斯正沉湎于过去的情形（“我是赫克托！”他曾经一边大叫，一边把安德洛玛赫的脚踝推倒她耳后），突然听见帕帕斯·基库奇医生宣布：“因此，这些研究对象是受睾丸激素影响的正常男孩，由于具有女孩的外阴，他们常被误当作女孩抚养长大。”
“她说什么？”卢斯一下子回过神来。“她刚才是说“男孩”吗？他们可不是男孩。如果不是被当成男孩抚养，就不能叫男孩。”
“彼得·卢斯医生的研究工作一直被奉为双性人研究领域的真理，” 帕帕斯·基库奇此刻语气非常坚定。“如今在性学研究领域，他的观点，即性别身份在幼年成长阶段就已经定型，成了规范的标准。而我们的研究，”她稍稍停顿了一下，“却驳斥这一观点。”
台下一百五十张嘴突然同时张开，惊愕的气氛弥漫在礼堂的空气中。卢斯那口酒刚喝到一半就停下了。
“我们的研究小组在危地马拉收集的数据即将证实，青春期的雄性激素对于5α-还原酶缺乏引起的男性假两性畸形有很大影响，足以导致性别身份发生变化。”
卢斯记不清她后来还说了什么。他感到身体在礼服里滚滚发烫。他知道很多人正纷纷转过头来看他，然后回头的人越来越少了，再后来连一个也没有了。帕帕斯·基库奇医生站在讲台旁，没完没了地通报她的数据。真是没完没了。“7号研究对象变成了男性，但继续穿着女性的衣服。12号研究对象具有男人的感情与习性，与村里一些女子有性关系。25号研究对象娶了一名女子，现在是村里的屠夫，这是传统的男性职业。35号研究对象嫁给了一位男子，一年后丈夫解除婚姻，因为发现妻子开始呈现男性特征。一年后，35号娶了一个女人为妻。”
那天晚上，颁奖仪式如期举行。卢斯后来在宾馆酒吧里又喝了很多苏格兰威士忌，有些神志不清了，他误把安泰保险公司①销售代表的蓝色夹克衫当作自己的礼服上衣穿在身上，稀里糊涂地走向颁奖台，在寥寥的掌声中，接受了颁给他的终生成就奖——一一座用水晶做的广受印度教信徒崇拜的男女生殖器像，紧紧粘在镀银的底座上——后来它从二十二层的阳台上坠落下来，在宾馆的环形车道上摔得粉碎，那时映着城市点点的灯光，倒显得漂亮极了。即使是在那一刻，他的目光还在望着西面，隔着太平洋远远地遥望伊里安加亚，遥望着达瓦特部落。他曾经花了整整三年时间，才获得了国立卫生研究院、国家基金会、美国出生缺陷基金会、海湾西方公司等众多机构的研究资助，可是现在他却跑到这里，另一个与世隔绝、拥有大量5α-还原酶缺乏症突变病例的地方，就是为了要好好验证帕帕斯·基库奇和自己的理论孰是谁非。他清楚谁会是最后的赢家。到那时，这些基金会将会一如既往地资助他的诊所。他再也不用把诊所后面的房间分包给牙医和脊椎指压治疗师了。这只是个时间问题而已。兰迪已经说服了部落长老允许身体检查继续进行。等到天一亮，他们就会被领到“特尼母人”②单独居住的营地里。仅凭当地这个术语的存在，就足以显示卢斯是对的。这也是帕帕斯·基库奇可能会竭力掩饰的事实。
卢斯的双手和男孩的双手紧紧缠在一起。好像在玩一场游戏。起初卢斯用手盖住裤带的搭扣。接着男孩把手搭在卢斯手上。然后卢斯反过来抓住了男孩的手。现在孩子的身体占据了整个席子。卢斯感到好累。他什么也看不见。丛林依然那么寂静。他很想赶在清晨猴子蹄叫之前再睡上一个小时。这一天还有很多事要忙呢。
B-52 轰炸机又开始在他耳边嗡嗡作响，在转了一圈飞回来之后，又爬上他的左鼻孔。“该死的！”他立刻抽出双手，把脸捂住，可蚊子又飞走了，还轻轻掠过他的手指。此时此刻，卢斯就半蹲半坐在露兜树叶编织的草席上，手还是捂着脸，因为这给他带来些许安慰，他就这么坐在黑暗之中，突然间感觉疲惫不堪，对丛林腻透了，浑身还又臭又热。达尔文当年跟着英国海军舰艇贝格尔号航行时也没有这么惨。他所要做的，无非就是听听布道打打牌而已。卢斯没有哭，可真想好好哭上一场。他的神经已经崩溃了。感觉到男孩的手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伸来，又压到他的身上。正在解他的裤带。正费力地对付拉链的技术难题。卢斯一动不动。他只是继续捂着脸，陷在这一片漆黑当中。再过一些日子，他就可以回家了。纽约西十三街上那间奢华的单身小窝正在静候他的归来。小男孩终于把拉链搞定了。四周一片漆黑。彼得·卢斯医生思想开明。毕竟，你拿当地风俗一点办法也没有。
① 安德列·维萨里（1516—1564），比利时解剖学家、内科医师。他是现代解剖学的奠基人，科学革命的代表人物之一，敢于向权威挑战，纠正盖仑解剖学中的错误观点。
② 纽约曼哈顿东村的一家中餐馆。为就餐者提供歌舞表演助兴，表演者均为男扮女装。
① 美国荷兰裔作家。畅销书《快乐的妓女》作者，成人杂志《阁楼》的著名专栏作家，1972 年开始在该杂志上开设“称我女士”专栏，为男性提供性咨询。
② 美国电视脱口秀开山祖师、老牌节目主持人。常在节目中讨论比较有争议性的社会问题。
① 即“精液”。小男孩的英语很不标准, 原文为 “ake cemen”，其中的 “cemen” 为“ semen” （精液）的同音异形词, “ake” 形似“ask”（要）。
② 美国摇滚历史上最伟大的电吉他天才(Jimi Hendrix,1942—1970)。出生于贫苦黑人家庭，28 岁时因过度服用安眠药而英年早逝。他身材瘦削，大大的眼睛略显忧郁，留着爆炸式卷发。
③ 印尼的一个省，后更名为巴布亚省。野生动植物物种丰富。
① 美国加利福尼亚州南部的一个县。靠近太平洋，以商业与旅游业为主。
② 即性腺发育障碍综合症。一种较常见的基因疾病，约 2000 至 2500 名女婴中有一名得此病。病症为女性青春期没有性发育。
③ 先天性睾丸发育不全。或称小睾丸症。
① 美国最早和最有影响的性科学学会。又译美国性科学会，简称S.S.S.S。1950 年由美国著名性学家艾利斯（A. Ellis）等提议组建，但直到 1957 年才得以成立，每年都举办学术会议。
① 美国最大的医疗保险公司。
② 巴布亚新几内亚东部萨比亚(Sambia)部落的一个当地术语，字面意思是“有望成为男人的人。”萨比亚人的文化认可三种性别：男性、女性、第三性（也称双性人），在当地语言中，“特尼母人”就表示双性人。这是一种罕见的遗传变异症，病因主要由5α-还原酶缺乏症引起。本文描写的达瓦特人很可能以萨比亚部落为原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