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4期
小兄弟
作者:罗妮特·马塔龙
尼索当时感觉自己的双腿就像钢棍一样钉在了地上。就像一棵树,他这样想着。然后他又想一遍:“就像一棵树,”牢牢扎根在地里。阿弗纳曾经站在脚手架上对他说话,可他什么也听不见,就仿佛他摆动着双手,说的是哑语一样,一个警察高声说:“当心点,这人不好惹。”然后牵引车开始从前面行动了,阿弗纳喊着:“摩西,别毁了它!”他知道那个牵引车司机的名字。他的哥哥戴维站在脚手架上离阿弗纳十英尺的地方,大叫道:“让他们停下来,这样要出事的。”他没有喊。他们安排他那天早上来放哨的,他们知道市政府那天要来人。有什么东西划着他的脖子,他把头扭了几下。然后他一看,是他忘了把衬衫的标签取下来。阿弗纳对着左边,朝空中开了三枪,几米远以外有好些人围观。邻居家的两个女儿站在他旁边,当周围陷入一片奇怪的沉默时,其中一个对另一个说:“你的哪件衣服是新的,哪件洗过了?”这时他们的母亲赶到了,一个警察掏出枪,对着他的脑袋正中开了一枪。他像个孩子一样,身体垮下来,仿佛被抽干了空气,一只手紧紧抓着脸。当他踉跄着转过身来时,他们又开了一枪。他没能看到开枪的人,沾着泥浆的胶底运动鞋已经不再听他使唤。
现在,他离胖子很近。另外两个也站起来,瞪着他。姑娘们靠在门框上。“我该对林戈怎么样?”他听见自己说,“谁是林戈?就是那个肥蠢猪吗?”他朝胖子的脚上重重地踏去,用尽所有力量踩着。“这样我们就强大了,呃?既强大又肥胖,我们只要用眼球就能占有整个世界。所以没什么是我们不能看的,”他高声喊道,“没什么。一切都是他的,他只消看一眼,一切就成了他的!”胖子没有动。他的脸上怒火熊熊。“让他出去,”他对戴维迪克说,“让他出去,否则我就收拾了他。”戴维迪克和一个男孩抓住他的胳膊,另一个抱着他的腰。他打着他们的手,抓着他们的脸,就像一只猫,或者像女孩子打架一样。他也像猫那样身子往下一滑,朝继续坐在那儿的胖子冲过去。他猛击他的大腿部,抓着他的头发和鼻子。胖子挥舞拳头对着前方和身体两侧胡乱地打着。“我看不见了,”他号啕着,“我看不见了。”胖子想把他推开,可没能成功。他和胖子面对面地站着,胖子的面颊依然在他手中,就像麦淇淋一样粘粘的、滑滑的。胖子有一拳落到了他的肚子上,他大喊一声,松开了手,倒在地上,双手捂着肚子,仿佛捧着几个橘子一样。他蜷缩在地上,闻着地毯的灰尘味道,毯子上的羊毛短须划着他的鼻子,他等着挨揍了。“等等,”他听见了胖子的说话声。然后是沉默。他慢慢抬起头,看见了戴维迪克的鞋子和裤管,他站在那儿,等着揍他。尼索把脸贴着地面,感受着这一刻的平静,确信他们会把他卸成几大块,而戴维迪克,则胆小而懦弱,他很高兴看清这些。
第一脚踢在下半身,差不多是屁股那个部位。然后更多的脚踢过来了,一只接一只;接着是腿,是背,是脖子。“够了。”戴维迪克说,声音仿佛从门后面传过来。“我不想惹什么麻烦。”有人在他脸上泼水,然后几支胳膊架着他,把他放到沙发上。“把他弄出去。”胖子说。他闭上了眼睛。拉切尔从水槽边转过来,“你还年轻,你还年轻得很,尼索,”她说。他一直在想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干吗要说“你还年轻,尼索”,并且还加上一句“你还年轻得很。”仿佛在回味着脑海里的什么东西一样。每当星期六他们乘摩托车去参加足球比赛时——他坐在边斗里,他们会把脏兮兮的白车窗罩子放低——她站在门口,把小一点那个孩子夹在两腿之间,免得他去追摩托车,她会朝脾气火暴的阿弗纳大声喊着:“别和人打架。”
后来,他们把他移到皮卡里,哈丽跟在后面,拿着之前给他擦过脸的那条湿毛巾,胖子在后面喊着:“喂,你!你叫什么名字?”她慌慌张张地说:“很高兴认识你,我叫哈丽。”他自个儿笑起来,她这句话没有激起他的怒火,相反,他更加确信,她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危害。
当他把头放在她膝盖上时,他毫不犹豫地就那么放着,就好像这是他应得的一样,他的脸在她的尼龙袜子上摩擦着。她抚摸着他的头发和耳朵,喋喋不休地说着毫无意义的话,重新拾起他们到那儿之前没有结束的话题。他透过皮卡漆黑的挡风玻璃窗,看着前方,心想——也许是因为疲倦和疼痛——他第一次这样想着,一切都是那么适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