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1997年第1期
胡绳访谈录
作者:郑 惠
不是在资本主义制度的框框内所能解决的。资本主义虽然还会有发展,但它所固有的基本矛盾将始终不得解决。因此我认为,还得有社会主义革命,只不过革命的形式会是多种多样的。香港有的报纸报道我在这个问题上的看法时,又是只讲了前一句,不讲后一句。
郑:您在1994年研讨会上的那个发言中曾说:“按照第一次和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经验作出的‘或者战争引起革命,或者革命制止战争’的预言,至少在可以预见的将来并没有现实性。也许由此可见,或者和平过渡,或者武装斗争,这种两分法是过于简单,历史也不会机械地重复已有的经验。”
这是很有创新的见解,您能不能再作一些阐述?
胡:在和平与发展的时代,搞暴力革命还行不行?这是一个需要探讨的问题。南非的曼德拉被关了十几年,一直在考虑用什么方式取得民族解放斗争的胜利。他根据他考虑的结论,出狱后放弃武装斗争,用和平谈判解决了问题。当然那里还不是搞社会主义,但按照我们过去的老观点,仍会认为这种做法是严重的倒退。实际结果是他当了总统,在消除民族隔离方面得到很大的成功。我们难道能说他不对吗?现在我们用和平谈判方式同英国解决了香港回归的问题,也是因为形势变了,中国已成为社会主义大国,而大英帝国已经衰落。这种方式应当说也是很有创造性的。
我的一个比我年轻的老朋友和另一个也曾相识的朋友宣告说,要告别革命。其意似乎一是要否定历史上的一切政治革命(大概工业革命不在被否定之列),这恐怕只能表明自己的狂妄,二是要表示不赞成以后再有革命。我想,一个人发誓再不同任何革命发生关系,这只好由他;但是如果此人竟以为革命将因为他的“告别”而再不发生,未免过于幼稚,至少与科学研究相去万里。如果此人所要告别的革命只是某种具体形式的革命,那么大声喧嚷“告别”以哗众取宠,其见识与死抱着某种特殊形式的革命的教条主义者其实是一样的。
要总结中国和世界社会主义发展的历史经验
关于社会主义的问题,马克思主义理论在当代是有相当的发展。在中国,这集中表现为邓小平的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对于这一理论,已经有不少同志作了精到的论述,出版了一些有分量的著作。
郑:您在1994年6月16、17日《人民日报》上发表的长文《什么是社会主义,如何建设社会主义》(学习《邓小平文选》第三卷的心得),也是受到人们称道的一篇。那是就几个重要问题,对邓小平的社会主义理论思想所作的解释和发挥。同年年底那次研讨会上您的发言,好像不只是着重于中国社会主义的历史经验,而是从更广阔的国际社会主义的历史经验来立论的。您谈到,马克思主义的、社会主义理想,近百年来已在很广大的领域内成为现实,但是有两个必须引起注意的现象。其一是社会主义首先诞生在资本主义欠发达或者很不发达的国家;其二是社会主义制度在一些国家建立之后没有能长期保持。在论述这两个历史现象时,您对马克思提出的俄国农村公社有可能不通过“资本主义制度的卡夫丁峡谷”走向社会主义的问题,作了深刻的分析,这引起理论界很大的兴趣。
胡:不通过“卡夫丁峡谷”这个说法是个洋典故,有点费解。马克思在这里指的是,经济文化落后的国家“不通过资本主义生产的一切可怕的波折”,也就是不经过发达的资本主义社会来建立社会主义制度。但是,按照马克思当时关于这个问题的论述,这种国家如果不经历一些过渡阶段,不能保证社会生产力的极高度发展,不能享受资本主义的一切肯定的成果,是不可能.径直走向社会主义的胜利和成熟的。这是马克思的一个很重要的观点。一些社会主义国家建设的成功和失败,由此提供的正面经验和反面经验,都证实了这个观点的科学性。因此,我提出要加意维护这个观点。
现在,世界上国家有那么多,国情千差万异。各国社会经济如何发展,如何进入社会主义,如何进行社会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都要从本国国情出发。中国人只能解决本国的问题。各国经验虽然可以互相借鉴,但绝不能照抄,没有一成不变的公式。不过,我以为有一点值得注意:资本主义欠发达、仍背着前资本主义的许多负担的国家,无论就国家的数目和人口数计,都在世界上占多数。是否它们都必须经过“卡夫丁峡谷”,如何才能既不经过这个痛苦的“峡谷”,而又能享受资本主义的现代化的一切积极成果,这实在是一个普遍性的问题。
郑:我觉得,您那篇学习邓文选第三卷的文章,谈到邓小平的社会主义理论思想的四个问题(发展生产力、社会主义初级阶段、改革即解放生产力、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可以说都是与马克思的这个重要观点紧密联系的。比如说:
——提出我国的社会主义处在初级阶段,认定我们是在贫穷落后的基础上建设社会主义,必须实行一系列符合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方针政策,这不就是“经历一些过渡阶段”最切实的起步吗?
——把发展生产力作为中心任务,坚持按照生产力自身发展的规律促进它的发展,坚持根据生产力发展的实际状况建立相应的生产关系。提出改革也是解放生产力,要求改变束缚生产力发展的僵化的经济体制,建立充满活力和生机的经济体制。所有这些,不就是为“保证社会生产力的极高度发展”进行多方面的努力吗?
——提出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要求把资本主义制度下积累起来的有利于社会化大生产、有利于社会经济发展进步的一切市场经济的经验,利用过来为社会主义服务,这不就是“享受资本主义的一切肯定的成果”吗?
胡:当然可以这样说。实际上,社会主义国家不是在一块空地上建立新的大厦,它必须继承资本主义社会所创造的巨大的生产力,充分利用资本主义社会的科学、技术和组织社会化大生产的手段、方法,吸取资本主义的全部对社会主义有益的文化。在经济落后的社会主义国家,这个任务显得更加艰巨。
应当说,邓小平的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是对马克思有关社会主义的科学思想十分出色的继承和发展。正是依靠这个理论的指导,十多年来我们的社会主义建设取得了巨大的成就,使我们国家能够在国际国内大的政治风浪中岿然屹立,安如泰山!
郑:这是举世瞩目的。我们国家的兴旺和另一些社会主义国家的衰亡,形成了鲜明的对照。您在1994年的那次研讨会上,还谈到马克思主义在20世纪从革命的科学发展为建设的科学,但90年代初社会主义事业在苏联和东欧国家的失败,证明社会主义建设的科学远没有成熟。这些国家原来的经济大多比较落后,资本主义不发达,能不能说,社会主义在它们那里的失败,从反面证明了马克思上述观点的正确呢?
胡:这些国家的社会主义事业遭到失败,原因是多方面的。不过应当指出,忽视马克思这个思想的极其重要的指导意义,没有把这个思想与本国的具体实际结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