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1997年第1期
毛泽东与傅鹰
作者:龚育之
批评,也很坦率和中肯。我主张刊物发表这篇文章,并且建议摆在第一篇的重要位置上。后来果然这样发了。不过,发表的稿子比起我看过的清样,又加了几句比较尖锐的批评话语,就是认为有的领导人对科学研究工作的指导和批评,是“没有拿过试管,更没有涉猎过世界化学文献”的“外行人的愚而好自用”的批评。这篇文章发表后,引起了较大的反响。一些同志认为,它表现了对于党的领导的不满情绪,于是就有了傅说到的范长江在北大演讲时对傅的批评。至于下面有些同志,如傅的发言中讲到的马列主义教研室的同志,批评上到很高的纲上,也是会有的。
但是,对于傅的那篇文章,究竟该怎么看,在高层,在中宣部科学处,都有不同意见。在科学处讨论的时候,我不完全同意对傅文作那样的批评,我认为:文章中有的语言是过分尖刻了,也可以说,他对某个单位党员领导干部对科学工作的领导有不满情绪,但是,总的说文章是好的,政治上是拥护新中国、拥护党的领导的,从大处看,不能认为是不满党的领导。此外我还知道,有一位相当负责的同志就认为,傅的文章没有什么问题,这样的批评意见做领导的应该能够听得进去。当时科学处里开玩笑,说我是“中派”,是界乎“左派列宁”和“右派伯恩斯坦”之间的(前期的)“考茨基”!
我们坚持全文登载傅在北大化学系小组会上的这两次发言,就是期望全面反映情况,以便领导判断。
四
《三部曲》这样一篇文章,在政治评价上都曾引起分歧和争论;在北大的这些谈话,对党的批评比起《三部曲》来尖锐多了,会引起怎样的政治评价呢?
毛泽东两次亲笔作出评价:这样的批评是“善意的”,“基本上诚恳的,正确的”,批评的目的是“希望改善关系”,“对于我党整风,改正缺点错误,大有利益。”
这样的评价多么中肯,多么重要!这样的评价所表现的政治气度和对知识分子的理解,为什么没有能够切实贯彻到整风和反右中,其中的教训,是很值得研究和记取的。我以为,至今也是值得我们深思和学习的。
大家知道,1957年6月8日反右派斗争的群众运动猛烈地掀起以后,许多善意的批评竟被打成“右派进攻”,使许多知识分子被错误地划为“右派分子”,受到严重的长久的伤害。傅鹰则因为有过毛的这番话,得幸免于这一场灾难。
1962年广州会议周恩来总理和陈毅宣布为知识分子“脱帽(脱‘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资产阶级’之帽)、加冕(给知识分子加上‘劳动人民知识分子’之冕)”。随后召开的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上周恩来作政府工作报告,经中央批准正式宣布了这个决策。这是在反右和“大跃进”“拔白旗”以后,党调整同知识分子关系、在某种程度上纠正对待知识分子的“左”倾错误的一个重大的决策和行动。会后,领导层中对中国知识分子现时的阶级属性的看法仍然有分歧。有的领导同志不同意给知识分子脱去“资产阶级”的帽子,这当然是“左”的观点,这位同志在80年代已在文章中就此作过自我批评。应当说明的是,即便是不赞成“脱帽”“加冕”的那位领导同志,也是主张在知识分子中团结面要宽,要团结“资产阶级的左派和中间派”,一直团结到“中右”的。这就产生了1963年任命傅鹰为北京大学副校长的事情。
五
再说毛两次谈话涉及傅鹰的情况。这两次谈话,都在1964年8月,都是有关氢氧化合成水的问题。
1964年,展开了一场对“合二而一”论的批评。这是一场过“左”的、简单化的但当时弄得很热闹的哲学批判和政治批判。主张“一分为二”、反对用“合二而一”来表达辩证法的同志,认为“合二而一”是“宣扬阶级调和、反对阶级斗争”;主张“合二而一”是辩证法的同志,则说氢和氧化合成水,精卵结合成胚,都是“合二而一”。毛曾说过,对于这样的一些论据,要加以澄清。这样,《宣教动态》在1964年8月3日关于“合二而一”的专刊(第18期)登了,条消息:“几位自然科学家谈‘合二而一’问题”,其中有这样一段:
“化学系傅鹰(北京大学副校长)说,大家都知道,氢跟氧化合成水,即H2O,但是决不能说,氢和氧‘—合二而一’为水,因为氢跟氧不知道要经过几千万次的结合,才有可能在一定的条件下,变成水。而这个水,既不同于‘氢’,也不同于‘氧’。”
傅的这个谈话,我不知道是谁去访谈,又如何被《宣教动态》选用的。
这时我也写了一篇文章,谈氢氧化合的问题,8月21日在《光明日报》上发表了。其中说到,氢和氧化合的过程,即氢氧燃烧的过程,在室温下实际上并不进行。把氢气和氧气混合放在玻璃容器中,在室温下几年也不会有化合的迹象。根据理论的计算,在这种条件下,要经过几百万年才会生成少量的水。只有当温度大大升高以后,分子活化起来,碰撞增多,才会比较迅速地发生化合成水的反应。在摄氏六百到一千度的高温下,化合反应激烈,以至采取爆炸的形式。当温度达到摄氏二千度以上时,产生了水分子分解的新过程;当达到四千度到五千度时,水爆炸分解而成为氢和氧。
8月18日,毛同《红旗》杂志组织的一个准备写?“一分为二”和“合二为一”问题的哲学文章的写作班子谈话,我是这个班子的成员之一,记下了这次谈话。谈话中,毛谈到进化论,人类起源和演化,生命起源和演化,地球起源和演化,由此谈到氢氧化合成水的问题,并提到傅的见解。毛说:
“地球原来是死的地球,没有植物,没有水,没有空气。傅鹰说,不知几千万年才形成水,水不是随便一下就变成的。几千万年逐步变成水。水有自己的历史。以前连氢氧二气都没有,产生了氢和氧,才有可能两种元素化合成水。”
8月24日,毛又找于光远、周培源两人谈话,专门谈坂田关于基本粒子可分问题的文章,又提到傅关于氢氧化合的见解。(附注2)毛说:
“地球上的水,也不是开始就有的。最早的时候,地球上温度那么高,水是不能存在的,那时候水就会爆炸成为氢和氧。光明日报上前两天有一篇文章,讲氢和氧化合成水要经过几百万年,北大傅鹰说要几千万年,不知道光明日报那篇文章的作者同傅鹰讨论过没有?有了水,生物才从水里产生出来。人就是从鱼变的,人胎有一个发展阶段就像鱼。”
毛这两次谈话,提到傅的见解,大家从上面介绍的文字中可以看到,引用得并不是准确的(反映傅的见解的那篇记录本身记得就不清楚)。毛虽然谈到傅的见解和光明日报上的文章,但是,他从地球演化史的角度谈这个问题,完全是他自己的见解,是很有意思的,与傅的见解和光明日报文章并不相干,这两处都没有从地球演化来谈问题。
六
我记下的毛8月18日在北戴河同哲学工作者的谈话,当时的中宣部部长陆定一曾要我在中宣部的部长办公会议(有中宣部所联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