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4期

喋血五日

作者:许葆云




  郕王鼓起勇气,在椅子上坐稳,抬高声音,按着于谦的提示一字一句地道:“众位大人,王振奸臣误国,罪当族诛,即命五城兵马司查抄家产,马顺等三人附党奸邪,皆是死罪,抄没家产。众臣义举,各不追究,重排班列,勿再喧哗。”
  大殿上的文武官员终于冷静下来,镇殿军士将三具尸体抬了出去,众官员重排班列。
  
  二 拥新君力擎社稷
  
  接下来的几天中,王振之侄王山被凌迟处死,马顺等人的家产皆被抄没。在京城内外查出王振私邸数座,金银六十余库,玉盘百余面,马数万匹,珠宝财物不计其数。官府四处捕拿王振余党。
  数日后的一天傍晚,吏部尚书王直悄悄派人请于谦过府。于谦赶来时,礼部尚书胡濙(yíng音营)已经在座。三人见礼已毕,王直道:“于大人,自土木堡兵败以来,天子蒙尘,瓦剌大军朝夕南犯,你觉得当务之急是什么?”
  于谦看了王直一眼,坦然道:“现在的情势,只有拥立新君,才能稳定社稷,安抚民心。”
  “此话甚是,陛下已经立了太子,我们应该拥戴太子登基。可……”说到这里,把后半句话悄悄咽了回去。
  于谦接过话头:“现在强敌压境,形势一发千钧,太子年方两岁,只有郕王殿下可当大任。古人云:‘社稷为重,君为轻’,我们应以国事为重,公推郕王殿下登基。”
  胡濙连连点头,王直也道:“我们正是这个意思。”
  “既然如此,就一刻也不要耽搁,我们联络朝臣上奏太后,请郕王登基。”
  王直笑道:“我们约你来正为此事。奏折已经写好,请于大人过目。”
  于谦取过奏折看了,点头道:“好,我们这就把奏折送进宫去。”随即取过笔墨,在奏折上第一个署了名,王直、胡濙也都各自署名。
  天刚蒙蒙亮,这份奏折被送入宫中,众人候在朝房中焦急地等着。中午时分,太监金英从内宫出来:“众位大人,太后已经准了奏折。”
  听了这话,于谦等人才彻底放下心来。金英又道:“太后召郕王殿下入宫说明此事,可殿下坚辞不受,已退回王府去了。太后让众位大人去郕王府,促请殿下登基,以安天下。”
  众官员赶到郕王府时,只见大门紧闭,门前空无一人。吏部尚书王直上前叩门,良久,门内有人应声道:“今天王爷不见客,众位大人请回。”
  王直叫道:“我们有要事与殿下商量,快开门让我们进去!”过了半晌,那人仍道:“众位请回。”王直厉声道:“我们商议国家大事,你个奴才在此推阻,不要命了?”
  又静了片刻,王府大门悄悄开了半扇,一名内监探身出来道:“我们不敢阻拦众位大人,可王爷的话我们也不敢不遵,能否先请一位大人进府面见,其他人在府外稍候片刻?”众官员都望向于谦,于谦道:“那我去见殿下。”向众人一拱手,随内监进了王府。
  郕王朱祁钰正在书房发呆,于谦进房行礼,朱祁钰让于谦坐了,自己仰靠在椅上不吭声。于谦低声道:“我的来意,想必殿下已经知道了?”
  朱祁钰冷冷地道:“知道什么?”
  “皇太后已下诏命,众臣都候在府外,恭请殿下登基。”
  “住口!天子尚在,怎可出此无君无父之言!”
  “天子已陷落敌手,也先正是以天子为要挟,若不拥立新君怎能与敌人对抗?现在敌军已近在眼前,殿下应以社稷为重,不能再有丝毫犹豫了!”
  “就算拥立新君,如今皇太子就在宫中,名正言顺,我们自当拥立皇太子即位!”
  “可如今我军惨遭挫败,京城危如累卵,情势一发千钧,此时天子一言一行关系天下气数,皇太子年仅两岁,怎能当此重任?皇族中能胜任者,唯殿下一人!且殿下本就受命监国,皇太后又已下谕旨,天子之位非殿下莫属。”于谦起身过来,一把拉住朱祁钰的衣袖,“大敌当前,不能再拖了,现在群臣就在府外候诏,殿下如仍不肯登基,我们就把殿下架到宫里去!”
  朱祁钰夺出袍袖,厉声道:“敢!你们反了不成!”
  于谦一愣,退了半步,躬身道:“下官一时情急,望殿下恕罪,但于某所言还请三思。”朱祁钰良久无言。于谦也不敢出声,肃立静候。终于,朱祁钰低声问:“你们,打算给当今天子什么名号?”
  “遥尊为太上皇……”
  朱祁钰望了于谦一眼,又是半晌无言。
  “殿下还有什么顾虑?”
  “将来若击退瓦剌,迎回太上皇,又该如何安置?”
  “我也想过,那时君臣之分已定,自然不能改变,至于如何安置太上皇……现在实在由不得我们多想,”于谦凑近低声道,“殿下,将来的事,将来再说。”
  朱祁钰长叹一声:“今日之事,非我本心,此后一切……尽随天命了。”
  于谦退出三步,翻身拜倒:“臣,兵部左侍郎于谦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府的中门大开,文武官员进府,在庭中拜倒,三呼万岁。朱祁钰受贺已毕,亲自上前扶起了于谦:“于卿家,从今日起,军国重事,就要仰仗你了。”
  “臣自当殚精竭虑,粉身以报,我们一定能击退强虏,重光社稷!”
  九月六日,朱祁钰行登极大典,改元景泰,遥尊朱祁镇为“太上皇”,尊皇太后为上圣皇太后,尊生母为皇太后,册封王妃为皇后,升于谦为兵部尚书。
  九月七日,景帝临朝议事,下诏征调各省军马进京勤王,从京城左近州县抽调兵员、装备进京。从这一刻起,整个北京城逐渐安定下来,大明王朝终于重新站稳了脚跟。
  
  于谦自接任兵部尚书之日起,京中朝中大小事情纷至沓来,如一团乱麻,理不出个头绪。大明精锐都折损在土木堡,京城中的士卒全凑在一起不足十万,且兵刃衣甲不全,纪律废弛,士气低迷。另外,朝中虽已下了严令,不准知情官员走漏前线战败的消息,可数日之间,关外的败兵开始成群结伙拥入北京城,这些衣衫破碎、蓬头垢面的兵士一路逃来,饥渴难耐,到处乞食抢掠,同时也把前线的消息传得人尽皆知。一时间,整个京畿都动荡起来。于谦急命将这些败军收拢,重新编制,派大批官员往各州县宣抚,十几天内,民心稍定。于谦又招集工匠日夜赶制兵器盔甲,下令挑选精壮士卒和最好的装备,率先重建天子扈从亲军五军营、三千营、神机营。
  九月二十二日,于谦百忙中抽出个空子,未通知任何人,悄悄带同一批部将出京校阅新编各营,先到神机营和五军营观操,见各军纪律严明、整训一新,颇为满意。
  进入西直门外的三千营驻地,于谦环视一眼身边的将领,对校场上的官兵高声喝道:“也许明天,你们就要和蒙古骑兵交手!那些蒙古人虽弓马娴熟、骁勇强悍,但你们是三千营,是天子的扈从,是大明朝最精锐的骑兵!”于谦的声音哑了下来,望着校场上的战士,自语般低声重复着,“大明朝最后一支精锐……”忽然,梁贵的话雷声般在于谦耳边响起:“我们的人很多都是自己扔下兵器,脱去衣甲,被蒙古人砍死……”
  “都给我拿出个样子来!”于谦瞠目大喝,“拿出你们的锐气!别到了战场上被蒙古人砍死!就算死!也都给我死出个人样来!”
  校场上鸦雀无声,数千官兵都愣愣地望着站在将台上的于谦。于谦的喉咙哽住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于谦刚刚回到府中,家人来报,海阔巡抚周忱到访。于谦即命人请进厅中落座,随口问:“周大人来有什么事?”
  “是这样,通州官仓中屯有大量粮食,卑职来请大人示下,这些粮食怎么处置?”
  “这件事已经商议过了,蒙古大军一旦赶到,必率先进犯通州,夺取仓储,这些粮食不能落在敌军手中,宜全部焚毁,这事就由你来负责。”
  “大人,卑职有个想法,不知是否可行。”
  “说说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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