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6期
雁翎刀
作者：安云儿
只见高桥半天没出声，然后，自言自语道：“雁翎刀，雁翎刀，中国是有一种刀叫雁翎刀，据说刀法非常精妙，它就是这个样子?”却又抬头道：“你是干什么的?”山田秀夫不等秦若九开口，上前一步道：“大佐阁下，他的八路的干活。就是他……”未等山田秀夫说完，高桥冲他挥了挥手，山田秀夫马上闭了嘴。秦若九胸脯一挺，大声道：“我是八路，就是专消灭你们这些日本鬼子的!”
山田秀夫一听，猛地又瞪起了眼。高桥却摇了摇头，露出了一丝笑容，道：“你不是八路。你的刀法高明，八路不行。”
秦若九道：“我不是八路，但一样能消灭你们。”高桥却没有懊恼，审视了他半天，又道：“秦若九，那么，前天晚上，三名大日本皇军士兵，是你杀的?”
秦若九知道他是在摸自己的底，他傲然道：“不错，他们是我杀的。怎么样?”高桥道：“你的刀法果然高明，一刀致命。很好，很好!”
秦若九怔了怔，瞪着高桥，他不明白这个高桥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自己杀了他的士兵，他不但不恼，反而还称赞自己?秦若九不觉坠入了云雾之中。只见高桥又道：“秦先生，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杀我们大日本士兵，用的是什么招法?你能不能说说?”
秦若九忽地明白了，原来这个人不相信自己是杀了他们士兵的人，他不觉冷笑了一下，道：“我当然是用的雁翎刀中最厉害的招式?”高桥道：“你能不能说说，你伤在了他们什么部位?”
秦若九再次怔了一下，这个高桥果然厉害。他不能叫他看出自己有假来，便回想着雁翎刀中的几个绝招，道：“我用雁落平滩式，砍在了他们胸部，对了，还在每人腿上砍了一刀。”
秦若九刚说完，高桥脸上就露出了笑，摇着头道：“秦先生，你说错了。原来，秦先生做过的事，已经完全忘了。”
秦若九说不出话来了，那晚不是他，他自然不会说对了。忽然“铮”的一声，高桥抽出手中的军刀，举在面前看了看。那刀刀刃细长，明光闪耀，极是锋利。秦若九一看便知那的确是一把好刀。只见他将刀举到秦若九面前，道：“秦先生，中国的雁翎刀，我很佩服，你可不可以和我比一比刀法，让我见识见识?”
秦若九瞪着他，有些不能相信，或者说想不到他会和自己比刀法。见秦若九不说话，高桥一笑，道：“怎么?你不敢?”却又道，“秦先生，如果你能胜了我，我就不杀你，放你走，怎么样?”
秦若九盯着他那神情，这个人要和自己比试刀法，看来他一定有两下子。放自己走不走那都是小事，最好能趁和他比的时候，一下杀了他，给大家出口气。想到此，他不禁兴奋起来，道：“好。”
高桥道：“拿起你的刀，来吧。”
秦若九一弯腰，拾起雁翎刀，握刀在手中，刀身上的血气那样的浓，扑鼻而来。整个大院里，霎时变得肃然寂静。阳光已非常明朗，所有的鬼子兵却都举起了枪，一齐瞄准了秦若九。
秦若九紧握着刀，脑海里回闪着雁翎刀的刀法，想着用哪一招一下就能杀了高桥?只见高桥双手握刀，在地上划了一下，忽地举了起来，高高地举在了头顶，竟是门户大开地对着秦若九。秦若九一见，不禁露出了一丝冷笑，兵法之道最忌大开门户，将身体的部位暴露给对方，没想到他竟然会如此。秦若九琢磨已定，用尽浑身力气，使出雁翎刀中的绝招“一雁冲天”，蓦地直劈过去。这一招，对方若是失于防手，必会当场而亡。而且，他已算准了，这一招若是被他闪过，他还有下一招“大雁回还”，即使不能叫他死，也定会伤其要害。
但是，秦若九没有想到，他这些预料全都算错了。他紧握着刀刚一冲过去，就觉得有一物忽地抵在了自己腰间，戳得他肌肉生疼。他一低头，蓦地就怔住了。只见高桥的军刀刀尖却已经抵在了他腰间，只要对方稍微一用力，必会破腹而过。不等他反应过来，只见刀光一闪，高桥又一刀，已打在他的刀身上。秦若九只觉双手一麻，“当”的一下，手握不住，雁翎刀一下掉在地上。
那整个院子里，所有的日本兵一下都齐声欢呼起来，满脸兴奋，挥舞着手中枪。秦若九站在那里，脸色变白，不知道该怎么好了。
高桥那脸猛地一变，沉声喝道：“带下去!狠狠地打!”
山田秀夫在一边早就等不及了，他不明白高桥怎么会对这个杀死了皇军士兵的人，竟然如此客气，绕了大半天，直接拉下去一刀砍了，不就了事了吗?现在，一听高桥这话，他马上就命人将秦若九押走，要去惩罚他了。
高桥却又对山田秀夫招了招手，山田秀夫连忙走过来。只听高桥道：“这个人撒谎，皇军不是他杀的。你去让他说出真正的雁翎刀高手来。不说，就狠狠地打，但是，不能让他死，他绝不能死掉!你明白吗?”
山田秀夫一点也不明白地点点头，道：“嗨!我的明白。”押着秦若九走了。
高桥一直没有动，站在那里望着秦若九的背影。然后，缓缓地收起了自己的军刀，露出了一丝冷酷的笑。
八 大战
所有的老百姓都被赶到了谷场上，男人和女人被分列开来，站在两处。秋日的阳光如一抹温柔的小手，细细地抚摸着大家。但每一个人的心里都异常地压抑、沉闷，有几个妇女甚至还在微微发抖，脸色也很苍白。
日本兵荷枪实弹，杀气腾腾，将他们包围得严严实实。三挺机关枪，架在迎面，枪口直直地对着他们，长长的子弹袋在旁边堆放了几圈，一颗颗子弹闪着耀眼的光芒。
山田秀夫戴着眼镜，手握军刀，牵着一只又肥又大的狼狗，耀武扬威地在场中走来走去。一句话也不说，只不时猛地注视一下场上的众人。
高桥立在一根木桩边，也不说话。他的手套洁白如雪，衣服一尘不染，面色也是十分平静，温和，仿佛在等一位朋友一样，面上甚至还有一丝笑意。
高桥身边的木桩上，秦若九被两臂大开地绑在上面。他身上的衣服已经不成衣服了，仿佛是彩旗一般，千丝万缕地搭在身上，与那早已血肉模糊的肌肤粘在了一起。但他一双眼睛却还很明亮，傲视着他们。
他们在场上已经站了很久，高桥从那些人脸上的神色中看出，是时候了。他的脸上不觉露出了一丝笑意。昨日，他一眼看出秦若九并不是那个连着杀死皇军士兵，送走八路的雁翎刀高手。为了找到那个人，高桥命山田秀夫带秦若九下去严加审问，没想到秦若九怎样也不肯说。他才又想到了这个办法。他一定要找到那个人来。他这样做除却是为了要惩罚那些私通八路的人以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自己也是一个刀手。
高桥十三岁起开始练习日本剑道，忍者刀术。至今尚未真正遇到对手。他不仅研习了本国技击之道，还潜心学习了中国武术，特别是刀剑之术。可以说，他还是一个中国剑术通。一个武学高手在遇到了一个能让他感兴趣的对手，能轻易放过吗?他自然要将他找出来，比一比，衡量一下，到底是哪一种技击之术更为高明。他不但要用机枪、大炮打进中国，也要用技击之术压制他们。他要彻底地让他们心服口服。
高桥转向山田秀夫点了点头。山田秀夫如一头困兽受到了鼓励般猛地一仰头，大声道：“你们统统地听着，谁是雁翎刀?快快地站出来!不然，皇军的不客气了!这个秦若九的，就是你们的榜样，你们的统统的死了死了的有!你们的明白?”
山田秀夫吼完，睁着圆眼瞪着场上的人们，不等有人说话，秦若九已大声喝道：“狗日的日本鬼子!雁翎刀就是我，我就是雁翎刀的后人，有本事就冲我来!”
山田秀夫猛地一转身，狞笑一声，道：“哟西!你的再叫!”一松手，只见那只又大又肥的狼狗忽地猛扑上去，对着秦若九的腿上就是一大口，立时撕下一片肉来，秦若九登时发出一声惨叫，那鲜血早已流了出来。山田秀夫又一转身，咆哮道：“你们的不说，统统的死了死了的有!机枪的准备!”
只听喀嚓几声响，三挺机枪子弹上膛，已做好了射击的准备。场上气氛霎时变得异常紧张。正在这时，只见从人群里走出一人来，表情镇定自若，站在前面，轻声道：“别费事了，是我。”那人正是秦若九的大伯。
山田秀夫不由一愣，瞪着他。只见眼前这人五十有余，身材瘦削，看起来弱不禁风，举止迟缓，连走路都没有多少力气，哪里有会武功的样子?
秦若九一见，失声叫道：“大伯，你站出来干什么?你想冒充那个人么？你看你像个有武功的人吗?”所有的人都一齐注视着他。但大伯对他的话根本不去理会，也不去看他，他直直地走过来，淡淡地说道：“你们要找我，说一声不就行了，何必要费这么大的事，将一个不相干的人打成这样做什么?”
山田秀夫却是不能相信，瞪着他，愕然道：“你的会雁翎刀的?”大伯道：“我就是你们要找的那个人。”山田秀夫打量着他，心中琢磨着，那个一刀致命，连杀三名皇军士兵，又在那么多皇军的包围中，保护八路走脱的人，难道就是他么?他看了一会儿，不觉忽地大笑了，摇着头道：“你的开玩笑，你的太瘦弱，雁翎刀的不是你。”
大伯道：“你们不相信，我也没办法。”
山田秀夫猛地一变脸，恶声道：“你的敢跟皇军的开玩笑，死了死了的有!”
却见高桥忽地走上前，将手一挥，山田秀夫立即退后两步，高桥注视着大伯，道：“你真是那个雁翎刀?”大伯道：“是我。”高桥道：“好，很好。你的刀法高明!”
大伯淡淡道：“多谢夸奖。”
高桥道：“你叫什么名字?”
大伯道：“乡野之人，姓名无需多问。我姓秦。”
高桥注视着他道：“秦先生，对于中国功夫，我也有所耳闻。据说中国有什么少林派，武当派，还有什么太极、八卦派，很繁多的，有南拳北腿之分，是真的么?”
大伯道：“阁下既然早有所耳闻，还用说么?要说中国功夫之门派，那可就多得多了，不仅仅这些。只是我是一介草民，对此生熟得很，只知道大约有一百多家门派。他们各有各的长处，不尽相同。”
山田秀夫一笑，道：“真有这么多?”大伯没有吭声。高桥道：“那么，你的雁翎刀属于哪一个门派?”大伯道：“在中国浩瀚的武术门派之中，雁翎刀算不上什么，只是一点微末之技罢了。”高桥再次点着头，道，“好，很好。你的雁翎刀敢和皇军比比么?”
大伯回头注视了一下场上的群众，和被折磨得血肉模糊，奄奄一息的秦若九，道：“可以，但是，我想阁下既然也是练武的，一定也讲武道吧?”高桥道：“什么意思?”大伯道：“我有一个要求。”高桥道：“什么要求?”
大伯道：“杀死你们的人，送走八路，这都是我一个人干的，与其他人一点不相干，请你不要难为他们，放了他们。我跟你怎么比都行。”
高桥回头注视了一下场上的众人，思虑一下，道：“可以，我可以放他们走。但我要看看你的真功夫。”大伯道：“一切随你。”高桥一挥手，道：“放他们走。”山田秀夫道：“嗨!”过去下令，让放掉场上的群众。
秦若九也被解了下来，但他浑身伤痛，站立不稳，只走出一步就跌倒了。几位乡亲立即上前将他扶了起来，搀着他走向一边。但是，大家却仍都静静地站在场中，没有人肯离开。大伯见他们都站着不动，急声道：“你们快走呀!还站着干什么?难道要等着送死么?”人群中却有人道：“我们要看着你打日本鬼子，你要狠狠地打狗日的!”
高桥道：“可以了吗?”
大伯道：“多谢。”
高桥回头看一下自己的士兵，道：“我要你跟他们比一比。”大伯道：“随便。”高桥转过身去，和山田秀夫及那些士兵说了几句日语，立即有一个身材强壮，人高马大的士兵端着枪，兴奋十足地走过来，举着明晃晃的刺刀对着他。高桥命人扔给大伯一柄早就准备好的日本木刀，微笑道：“这个，作为你的武器，可以吗?”
大伯道：“随便什么都行。”不等他说完，那个日本兵已咆哮着端着刺刀直刺过来。显然，此人是日本兵中的拼刺刀好手。他根本没有将这个身材瘦弱的中国人放在眼里，直想一刀刺死他，好在长官面前显显本领。
大伯也未作什么准备，只见他猛一缩身，等对方一枪刺到，蓦地跃起，就势一刀击在了他握枪的手上，那日本兵手猛地一疼，抓枪不稳，那枪一下掉在了地上。那个日本兵根本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自己的枪怎么只一下就掉了?他呆呆地立在那里，脸色立时变白了。
不等高桥开口，山田秀夫一抽军刀，大声道：“我的跟你比比!”一语说罢，已然扑了上来。大伯见他来势凶猛，未与他硬接，闪身避开一步。山田秀夫一刀得势，二招又起，只见青光一闪，双手抡圆了刀，直向大伯的颈上斜砍而来，欲一刀取他性命。秦若九在一边看得心惊，心道，这个日本鬼子一上来就下狠杀手，想置大伯于死地!
大伯却是面露冷笑，等他的刀砍将下来，猛使一招雁翎刀法中的“落雁伸颈”，顺势往起一架，封住了他的刀势，那身形蓦然一动，手中木刀连连缠搅，呼地一掌打出，直中山田秀夫胸口，却正是雁翎刀中的“落雁展翅”招法。这一招出手奇快，众人尚未看清楚他是如何出招的，那山田秀夫却已捂着胸部跌倒在地，一脸的痛苦之色，手中的刀也已掉在一旁。
场上所有的人都感愕然，大为惊奇。高桥站在一旁，细细观看着大伯的出招姿势，更是一动不动。大伯已收住刀势，面色平静，看向高桥，眼中的意思分明是还要怎样比吗?山田秀夫一招败地，在众人面前丢了脸面，岂肯善罢甘休。只见他瞪圆了双眼，抓过军刀，蓦地从地上爬起，“哇哇”怪叫着直冲大伯背后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