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10期

至高利益

作者:李惠泉




  “你获取的情报准吗?”他问。
  克留奇科夫站了起来,啪地一个立正,朗声说:“局长同志,我这里有一段录音,你可以听听。”说完从身上拿出一盒磁带,插进了录音机,一会儿,里面传出了断断续续的声音。“……噢,是吗,这次非洲之行有什么收获?什么你跟她们……哈,哈,难道我们白人女人还比不上非洲的娘们?有机会我倒要见识一下非洲的娘们。哈,哈,哈……对了,听说你寻到了一件中国宋代瓷器……”他啪地关了录音机,站在那里听莫尔金的训话。
  “嗯,倒没错,是西德尼跟苏丹大使的谈话。怎么,他还喜欢中国的瓷器?太好了。站长同志,下个星期西德尼要到维也纳出席一个当地商人的早餐会,那里有一个旧货市场,我估计他肯定会去,你利用这个机会,设一个套,明白吗?”莫尔金交待说。
  “是,局长同志。不过,让我去合适吗?我是说让别的站派人去更好,毕竟他们在奥地利比我熟悉。”克留奇科夫看着莫尔金的脸,试探着说。莫尔金没有生气,只看了他一眼,再次强调说:“克留奇科夫同志,对西德尼的工作,关系到我们对美国的重要战略,除你以外,我们不允许任何人知道,所有的工作计划都不见于文字,由你直接向我汇报。明白吗?”“是,局长同志。如果……如果你没有什么别的指示,我今天就返回华盛顿,从那里直飞维也纳。”克留奇科夫毕恭毕敬地请示。莫尔金挥了挥手。克留奇科夫敬了个礼,转身走了。
  两天后,克留奇科夫带人到达维也纳。
  西德尼带着助手也来到了维也纳。他这次奥地利之行,是处理公司里的一些事务性工作,没有政治任务,所以,显得格外轻松。参加完早餐会后,西德尼拒绝了助手的陪同,一个人来到维也纳最大的旧货市场。他喜欢一个人闲逛。
  西德尼前前后后走了半天,也没有看见一件称心的东西,就在他有些失望时,一个操着美式英语的人出现了。他走到西德尼身边,小心地问:“先生,要老窑的瓷器吗?”
  西德尼看着这张亚洲人的脸,问道:“是日本人还是台湾人?”那人神秘兮兮地说:“先生,我是台湾人,叫林根,在这里做了多年了。我告诉你吧,你在这里再逛也没用,里面的东西早就被人翻了八百遍了,没有好货。我带来了一件,是个好东西,你看了肯定喜欢。”
  西德尼虽然是第一次来旧货市场,却对这一行有所了解,很多收藏家都希望遇到一个手里有货的中国人,那样,既能买到好货,又不受二道贩子的盘剥。他知道二手货和一手货的差价巨大,有时还弄不到真品。这一行骗子实在太多,你小心翼翼都有可能上当,更何况半生不熟的美国人。
  “你那里有什么东西?”他问。
  林根眨了眨眼睛:“罐,像装骨灰的那种罐。”
  西德尼一听有戏,又问:“你是从哪里搞到的?”
  林根把他拉到一边,压低嗓音说:“先生,你不相信我?我告诉你吧,这是一个从内蒙古赤峰偷渡来台北的大陆人给我的,绝对是真品。你既然是搞这一行收藏的,当然知道这里面的奥妙,用不着我告诉你吧?”
  西德尼高兴了。他读过很多有关中国古玩的书和中国历史,知道当年清军八旗中有许多蒙古人,战死沙场后,将骨灰装入将军罐,埋在自己家乡。他说的罐,说不定就是将军罐,在收藏市场上很难找到,也很值钱。他点点头,随着林根来到皇家大酒店。林根把他带到一个房间,小心翼翼地打开用旧棉布裹着的一个瓷罐。瓷罐造型精美,上面还有泥痕,不像装埋死人的,而像一个瓶胆。釉色较浅,既不像清代的,也不像元代的,倒像是南宋时代的东西。
  西德尼欣喜若狂,说洗干净了再看看,林根同意了,把他领到卫生间。他小心冲洗,然而,在冲洗罐底时,还是碰在水龙头上,罐口碰掉了一块。西德尼腿发软,不要说碰损了一块,就是掉了釉都不值钱了。西德尼再看卫生间,就知道中了圈套。卫生间本来有一块镜子,他们又在镜子前立了一块,而且斜立着,把碰撞的概率推算到了百分之百,躲都躲不开。他回过头,林根不见了,一个苏联人带着几个棒小伙站在门口。苏联人眯着眼,很惋惜地说:“对不起,先生,这是一件南宋时期官窑的瓶胆,恐怕全世界都找不出第二个,你看怎么办呢?”
  “我买了。”西德尼毫不犹豫。
  “好!”苏联人走进房间,一拍大腿,“痛快!一口价,一百万美元,少一分你也别想拿走。”西德尼一下子懵了,他不是出不起这个价,而是知道他们在敲诈自己,极品瓷也不值这个价。苏联人点燃了一支烟,慢悠悠地说:“稀世之宝,一百万已经是很便宜的了,你不要,别人还抢着要呢。”西德尼笑了笑,挥了挥手说:“先生有什么话就说,我知道是你设计了这个套让我钻的,你说对吗?别说一百万,一千万我也不在乎。”苏联人哈哈大笑,“你难道不怕我们把你抓到警察局去?不怕我们败坏你的名誉?如果先生能与我们合作做一笔买卖,我们会送你一批中国稀世珍宝,如何?”他没等西德尼点头,一挥手,手下的人就抬进了几个箱子。
  “你看看这是什么?”苏联人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硬纸盒子,里面放着一个青花洗口瓶。西德尼拿出放大镜,一边看一边说:“真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好货。你们不知道,中国元代创造了元青花、釉里红等新品种,因为出得不多,所以保存下来的极少。元代瓷跟别的瓷不一样,在胎、釉、装饰、造型方面虽然体现了中国汉民族的风格,但同时也渗透了蒙古族的特点,古朴敦厚,胎骨较重,绘画的风格也不同,充分体现了那个时代的特点。”苏联人笑了笑,“我没有骗你吧!你是识货的,告诉你吧,这是元代‘四爱’洗口瓶,世上没有第二个。”
  西德尼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摇摇头,看着苏联人说:“的确是好东西,但你的英语太差了,是苏联人吧?告诉你,我西德尼不吃这一套。也请你转告莫尔金先生,不要再白费心思了,我永远也不会上你当的。”说完,他转身笑着走了。苏联人看着西德尼的背影,恨不得上前踢他一脚。但他不敢,只狠命地跺了一脚。
  回到饭店,西德尼想起这件事,开心极了。
  
  四
  
  克留奇科夫再次回到莫斯科。
  他站在莫尔金的办公桌前,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局长同志,我们又失败了。要不,我们再选择一个别的什么人,西德尼太难对付了。”
  莫尔金摆了摆手。“站长同志,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我们已有新的计划。你放心,还没有我们拉不下水的人。记住,只要是人,就会有弱点,有弱点就可以利用。克留奇科夫同志,你可以回华盛顿了。回去后,你通知我国常驻联合国代表尤里夫妇回国述职,到莫斯科后,让他马上来见我。”
  “好的,局长同志。”克留奇科夫点头答应。
  一星期后,苏联常驻联合国副代表尤里迈进了莫尔金办公室。这位四十岁不到的外交官,其真实身份是克格勃对外情报总局的特工,归美国站克留奇科夫具体领导。像他这一级别的,因身份地位太低,根本不可能受到莫尔金的召见。因此,尤里接到克留奇科夫的指示后,心里很紧张,不知道有什么事发生。他们夫妇俩赶紧以休假为借口,坐飞机赶回了莫斯科。
  尤里的心情是复杂的,既有些受宠若惊,又有些惴惴不安。他推开了莫尔金办公室的门。“你好,局长同志,我是美国站的尤里。”他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坐吧。”莫尔金露出善意的微笑。“是刚下飞机吗?没有关系,工作安排完了你可以好好休息。”
  莫尔金问了尤里在美国的工作情况,特别是问了他们夫妻的关系,问了他夫人的身体情况,问得格外仔细。尤里不知道莫尔金是什么意思,但他不敢说假话,就如实地说夫妻关系相当好,夫人的身体也没有任何问题,他们过得很愉快。他向莫尔金谈了他跟妻子认识的经过,说所有的材料都经组织反复审查过,没有任何问题。
  莫尔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令人压抑的沉默。
  尤里看着莫尔金,只见他脸上没有任何变化。他看到办公桌上有一大堆文件和资料,心里疑惑地想:“难道是有人打了我的小报告?”他马上过电影般回忆自己的工作,没有成绩,也没有差错。想到这他有些内疚,作为一名职业特工,没有取得成绩就是最大的差错。
  莫尔金抬起头,用那种职业特工特有的目光看了看尤里,平和地说:“安德罗波夫同志想找你谈谈。”“天呐!”他心里大叫一声,这太出乎他意料了。“克格勃主席安德罗波夫竟要找我谈话,难道我的运气来了?”他愣了片刻,马上笑着说:“好的,听从您的安排,费尔德·康斯坦金诺维奇同志。”他恭敬地叫了他的全名。
  “我们马上动身。”莫尔金说。
  莫尔金对着话筒说:“把汽车开过来!”随后又拿起直通电话,说道:“安德罗波夫同志,我同从美国来的尤里同志谈过了,你看我们什么时候过去?”“你半个小时后过来,我等着你。”“好的,我准时到。”莫尔金挂了电话,朝尤里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走出了对外情报总局办公大楼。门口,一辆专车已经停在那里。两人钻了进去,汽车飞快地驶上公路,一会儿就到了克格勃总部。
  安德罗波夫的秘书正在门口等着他们,一下车,就把他们领到一个宽大的办公室,倒了杯水,请他们在这里稍等片刻。尤里踏进对外情报总局的办公大楼,心里就有些紧张,到这里来,更有些战战兢兢。对一名职业特工来说,这个地方是一个神圣的地方,多少苏联英雄在这里完成了他们的人生伟业,造就了克格勃的辉煌,为祖国赢得了荣誉。尤里感到全身热血沸腾,一种发自内心的崇高和神圣感油然升起。
  安德罗波夫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微笑。他握了握尤里的手,对莫尔金说:“费德尔·康斯坦金诺维奇,我知道你是个大忙人,你有事就忙去吧,我和尤里同志随便聊聊,好吗?”莫尔金马上点了点头,把门带上,走出了办公室。尤里感到一阵紧张,难道有什么重要的任务,连对外情报总局局长都不能听,需要克格勃主席同我单独谈话吗?
  “你喝点什么?”安德罗波夫像一位长者,和蔼地问:“是咖啡还是茶?我喜欢中国的茶,那是一种好饮料。有一个朋友从中国给我带了些茶叶,我用手捧了些闻了闻,手上竟满是茸毛,那种自然的清香渗入指尖。我听他告诉我,茶叶有三次生命,一次是它生长在树上的日子里;一次是在茶农采摘翻炒揉捏的过程中;最后一次是品茗的人用水去滋润它,使它以舒展身姿和生命菁华回报懂得欣赏它的人。我听完朋友的话,觉得这里面有许多人生的哲理。我们每一个布尔什维克,难道不是也有多次生命吗?我们生命停止了,但我们创造的光辉业绩依然可以鼓舞许多人继续战斗,你说是这个道理吗?呃,我说多了,你喝茶还是咖啡?”
  尤里没有完全听懂安德罗波夫的话,但他知道对方在尽量制造一种轻松的谈话气氛。他愣了一下,回答道:“安德罗波夫同志,我不懂得品茶,如果可以,请给我来一杯咖啡。”
  安德罗波夫冲了一杯咖啡,亲自端到他面前,自己冲了杯茶,是绿茶。“听说你会写诗?”安德罗波夫笑着问。“只是试着写,写得不好。”尤里怯生生地说。“请背几句我听听,我也是个诗歌爱好者。”他朋友般地说。尤里只好背了一首短诗。安德罗波夫微微点了点头,清了清嗓子,也朗读了一首自己的得意之作。诗不长,但很有意蕴。
  “你对美国的生活方式有什么看法?”他开始问。
  尤里直起身子,朗声说:“说实话,我挺喜欢美国的生活方式,但我无法热爱它。我坚信社会主义制度,我忠于共产主义信仰。”
  “你对美国风俗有所了解吗?”他以乎对尤里的表态式回答不感到奇怪也不赞成,眉梢稍有些皱。尤里不明白他为什么问这个问题?风俗,什么风俗?安德罗波夫没有等尤里回答,又接着问:“有一种‘换妻’风俗,你熟悉吗?”
  尤里一听安德罗波夫是问这个,就有些愤怒地说:“这哪里是什么风俗,这是资本主义腐朽思想的表现,是一种变态。他们报纸上说,有许多美国人把换妻看成一种乐趣,说可以维护家庭和睦,说这类消遣比到外面找妓女不知要好多少倍,还有人说这可以提高生活质量,男人女人都找到了快乐。他们说,再好的夫妻,天天在一起,也寡然无味。这……这都是些什么呀!”
  安德罗波夫静静地听着,喝了口茶,笑着说:“尤里同志,你是个好丈夫啊!”说得尤里不好意思地笑了。
  
  五
  
  他不明白安德罗波夫到底要干什么?
  安德罗波夫看着他急不可耐的神情,长长地叹了口气,放下茶杯。“尤里同志,我知道你是个值得信任的好同志,我请你来,是有一件棘手的事。我们反复思考过,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只好……我首先声明,如果你对我的提议难以接受,请你马上提出来,不会对您的进步产生任何影响。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完全明白。”他站起来回答。
  安德罗波夫摆摆手,让他坐下。“你在联合国工作,当然知道西德尼这个人了。他跟总统和白宫幕僚们关系非常密切,能进入最上层的圈子,掌握着核心的重要情报,这些东西都是我们急需的。我们通过其它渠道,以为他喜欢非洲女人,就安排了我们最出色的燕子接近他,结果失败了。听说他喜欢中国瓷器,我们又安排了圈套让他钻,结果又是一样。用金钱收买他,他是亿万富翁,钱对他来说不是问题。在思想意识上也没有任何合作基础。无论在事业上还是在家庭生活中他都无懈可击,因此我们也找不到败坏他名誉的任何材料。不过……最近我们获得了一份材料,西德尼和他妻子的一次谈话中,谈到了换妻游戏,开始在熟人中寻找对象,挑来挑去也没有挑到合适的,不是他不满意,就是她不满意,最后,他们想选你们作为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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