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1期

百年寂寞叹容若(上)

作者:段战江



这块心病;而他最大的苦闷则是雄心壮志不得施展,苦于职场生涯的寂寞和单调。有文章说容若是看透了封建王朝官场腐败和人心倾轧的险恶和无奈,才会那样消沉,其实这有刻意拔高容若的觉悟之嫌。在他短暂的31年生命历程之中,9年的职业生涯都与“官场”无关,他终其一生,从事的也只是人直从驾的“大内保镖”工作,而且他一直渴望被皇上提拔,早日进入“官场”,以施展其抱负。也有文章以事后诸葛亮的姿态判断容若未卜先知,早就预知纳兰家族有“大厦将倾”的危险,所以才会那样“忧郁”。其实在容若的有生之年,他的父亲明珠一直官运亨通。即便是容若去世后的两年,明珠府被抄,栽了根斗,伤了元气,但纳兰家族并没有衰落。一是明珠很快就官复原职,二是明珠的其他子孙后来也都很有出息,这便是最有说服力的明证。还有一种说法,将容若的寂寞归结为满族文人在汉文化中的尴尬地位,以及对本民族文化消亡的焦虑之感。这种观点看似深刻,实则有点牵强。一来那个时代,满族处于统治者的强势地位,对于汉文化的学习,更多是基于稳固统治的需要,而对于本民族文化的态度,他们既不自卑,也不自大,易服剃发,满汉双语,重视骑射,更多强调的是一种政治效用。至于文化优劣,他们心知肚明,态度也很明确。换言之,他们对汉文化的接受,是主动而积极的,是抱着为我所用的目的的。譬如清朝统治者从不鼓励满人、蒙古人参加科举,而是把科举人仕之途留给汉人,即所谓“旗人不占鼎甲”。因此,统治阶层的优越感,使他们不可能幼稚到和汉人比拼文化的程度。容若身为满清贵族子弟,对汉文化的学习和运用,能得到汉族知识分子的认同,自然是一件好事,但他也绝不会因此寂寞。文化境界没有民族之分,容若不见得一定要和满人唱合,才会得到共鸣和满足。至于本民族文化的消亡焦虑,那更是后世遇到的难题,与容若无关。
  无论如何,我们不能简单地将纳兰的“忧郁”随意归结,或是任意附会。如果我们抛弃种种历史或情绪的干扰因素,单就纳兰容若的性格分析,也许我们会离真实的答案近一些。
  “天姿超逸”的容若,有一种“冰肌玉骨天付与”的冰纯气质。正如他在《采桑子·塞上咏雪花》中写道:“非关癣爱轻模样,冷处偏佳,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这种“别样清幽”、“自然率真”、偏爱“凄凉冷处”的性情,正是一种十分纯粹的诗人气质,与家庭无关,也与时代无关。只不过,一颗高贵的灵魂,兼具“乌衣公子”的富贵身份,会让他显得更有魅力。被推崇为“北宋以来,一人而已”的纳兰容若无疑是个天才,而按照叔本华《天才论》中的“天才忧郁”之说,纳兰容若的忧郁更具一种思想贵族式的气质之美。曾有人做过一个数字统计:纳兰容若现存的300多首词里,“愁”字出现了90次,“泪”字用了65次,“恨”字使用了39次,其他如“断肠”、“伤心”、“惆怅”、“憔悴”、“凄凉”等字句,更是触目皆是。有人把他与南唐后主李煜相比,或干脆就说他是“南唐李重光(李煜,字重光)后身”。但同是忧伤,可二人有质的区别。李后主以亡国为代价,换来“一江春水”的愁,多是多,载是载不动,可也不值得一载,因为他念的是故国雕栏玉砌的富贵生活,悲的是垂泪宫娥的卿卿我我,这般愁,拿来又能如何?相比较而言,容若的愁要清新的多,可爱的多,也美丽的多。对容若而言,忧愁是一种思考的姿态,也是一种心灵的洗礼和升华。他愁的是人生况味,愁的是世事无长,愁的是岁月无情,愁的是历史沧桑……他愁出了“唱罢秋坟愁未歇”的情意绵长,也愁出了“天将愁味酿多情”的无限诗意,还愁出了“倚栏无绪不能愁”的人生尴尬。对于何处生来的忧伤,容若也不是很明白,他就曾“几为愁多翻自笑”自嘲愁多。这种愁,需要幽默的精神为底色,更需要壮硕的人格做支撑,好在是,他都有。
  王国维在其《人间词话》里夸赞纳兰容若的诗词“以自然之眼观物,以自然之舌言情”,并分析说是“未染汉人风气”的缘故。因此读容若的诗,会有清新之风扑面而来,带着野草的气息。那些以情取胜、以性灵胜的诗词,多是饱含着美好的感情和纯真的激情,真得令人眼热心动。相比较而言,那些所谓资深写手的诗词,纵是匠心再巧、用典再深、韵律再美,又能如何?
  容若的纯,容若的真,有一种玉树琼枝的“出世”之美,正所谓“三生慧业,不耐浮尘”。容若自号“楞迦山人”,他的诗词《饮水词》也取自北宋和尚道原的《灯录》中“如鱼饮水,冷暖自知”句,由此可见,他有佛家常说的慧根和佛缘。也许正是太过聪慧,他看透了人世繁华,才会漠然“视勋名如糟粕,势利如尘埃”,并坦然以“萧然若寒素”的狂生姿态,在自己的天地里,恣意自己的感情,美丽自己的生活。
  
  平生纵有英雄血,无由一溅荆江水
  ——御前侍卫的难解心结
  
  后世评论容若时,说他生在大富大贵的宰相之家,又是帝王身旁的近臣,可写的诗词却是“哀怨骚屑,类憔悴失职者之所为”。这一点看似奇怪,可要是细细梳理一下容若的职业生涯,我们也就不难理解他的抑郁和苦闷了。
  首先,我们必须明确一点,那就是纳兰容若并非天生的“自由主义者”。他虽然自号“愣迦山人”,也确实常有“山泽鱼鸟之思”的出世倾向,但深受儒家思想浸淫的他,入世极深,也很主动。修身齐家平天下,才是他最大的人生梦想。他的老师徐乾学就曾夸他说,无论圣贤修身立行,还是兴亡理乱所在,凡是关计民生的问题,他都会“慨然以思”。另一方面,他的诗词虽然作得漂亮,可他却“不屑以文字名世”。身为满清贵族,青年才俊,又身逢一个朝气蓬勃的伟大时代,容若自然有着“功名垂钟鼎,丹青图麒麟”的宏伟抱负和“欲将普天一洗,银河亲挽”的万丈豪情。
  当然,纳兰容若是封建时代的臣子,他能否一展抱负,关键要看他碰上一位什么样的帝王。幸运的是,他碰上的是满清最有作为,也是最有能力的康熙皇帝。有趣的是,他和康熙同岁,都属马,康熙生于三月十八日,容若生于十二月十二日。明珠是康熙最信赖、也是最亲近的满族大臣,身为明珠之子的容若,自然会对这位和自己同岁的帝王有着更多、更深的了解。按照合情的猜想,除却君臣有别的地位差异外,容若对于这位16岁智擒鳌拜、19岁果断削藩的少年帝王一定充满了敬仰和崇拜之情,也可能在潜意识里会有些自觉或不自觉地跟随和比照。譬如说,康熙是个勤奋的帝王,他勤奋好学,视野开阔,对西方科技很是痴迷,纳兰容若也是如此。《渌水亭杂识》里就记载着他收集到的关于西方天文历法、医药和灌溉机械等方面的知识,而且他还满怀热情,下了功夫仔细研究。需要说明的是,他搜集这些西洋知识,都关系着“国计民生”,而并非一味地猎奇。正如他所言,期望可以“仿效”,从而达到“通行天下,为利无穷”的目的。
  另外,他还对西方的大炮、快枪以及中国古代的刀枪、阵法有着详尽的研究和思考。在此,我们不妨注意这样一个历史细节。容若开始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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