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1期
百年寂寞叹容若(上)
作者:段战江
除却“武功”方面的效仿外,在“文治”方面,纳兰容若也是紧跟康熙提倡的“主旋律”,与时俱进。康熙提倡经学研究,他就洋洋洒洒写出80卷的《合订大易集义粹言》,并编撰刊刻《通志堂经解》;康熙为了“振兴文教”,加上又喜欢“观书写字”,就于康熙十六年三月下谕要求翰林院的官员“将所作诗赋词章及真行草书不时进呈”,也恰是在这一年的下半年,纳兰容若的第一本诗词集——《饮水词》完成了编制;康熙十七年,康熙下诏取博学鸿儒,寻求“学行兼优、文词卓越之士”,第二年,纳兰容若的《饮水词》、《今词初集》(和朋友合编)就刊刻发行。列举这些“巧合”,并不是说容若的投机和势利。他那样做,一方面自然缘于其父明珠的信息灵通以及可以理解的为家族计,或为儿子远大前程计的“文化谋略”,另一方面则是容若真诚渴望得到康熙赏识,实现自己建功立业、兼济天下的伟大抱负。
能文善武、才情充沛的容若,18岁中举人,22岁中二甲七名进士,加上在中进士的那一年(康熙十五年),他以一首《金缕曲》震惊词坛,“词名大著”,可谓是少年得志,春风得意。因此,起初的他,对于仕途还是充满了自信和向往,有着“算功名何许,此身博得”的豪情潇洒,以及“便向夕阳影里,倚马挥毫”的浪漫想像。然而,那位同龄的少年帝王,也许考虑的因素太多,或是别有用意,对于容若的仕途安排,不但令人意外,而且“历炼”的时间也太过漫长。
按容若本意打算,他最想从军,以“横戈跃马”成就自己的凌烟功业,而推荐他的官绅则觉得他应该进翰林院。然而奇怪的是,容若中进士后近乎一年的时间里,竟然“久无委任”。如果说那一年(康熙十五年)南方战事正紧,康熙无暇顾及此事,那么这从法理上和情理上都讲不通。国家开科取士,绝非纳兰容若一个人的事,考中进士的工作安排,都有惯例和程序。可容若却没有按“程序”走,这应该是康熙提前打了招呼的缘故。至于康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我们不得而知,容若同时代的人也只是含蓄地指出皇帝这样做的用意,是“别有在也”。这件事对容若的打击很大。这一年的生日,他自己给自己写了一首寿词,发了一通牢骚,感叹自己“碌碌无为”,然而他能做的也只能是“叹光阴,老我无能,长歌而已”。那一年,他才刚刚22岁。风华正茂的年纪,却写了这样一首暮气沉沉的诗词,可见其内心之苦闷。后人附会说他及第后,“闭门扫轨,益肆于诗词古文辞”,或说他“拥书数千卷,弹琴咏诗自娱悦而已”,一派云淡风清的高士风范,殊不知这是他的无奈之举。
赋闲的一年时间里,除却闭门读书编书外,纳兰容若还替父亲为康熙写了一道《拟御制大德景福颂贺表》,这也可能是明珠的苦心安排,不外乎期望容若漂亮的文字能引起康熙的注意,也好帮儿子安排工作。也许这道贺表还真起了作用,又过了大约半年的时间,即康熙十六年的秋冬间,纳兰容若终于得到了第一份工作——乾清门三等侍卫。这份工作,看似风光(好歹也算是皇帝身边的人),实际上却苦不堪言,单调枯燥,早出晚归,甚至还要值夜班,能陪伴他一同受苦的,也只有金殿寒鸦、玉阶春草了。能够和皇帝有关联的,也可能就是偶尔传传话了。苦熬了3年,容若终于换了一份工作,虽然没有升职,但相对要有趣一些,那就是到上驷苑给皇帝搞马政工作。“平堤夜试桃花马,明日君王幸玉泉。”月明星稀之夜,骑着一匹桃花马,沿着湖边大堤迎风驰聘,想来真是浪漫。为皇帝选马备鞍,服劳尽职,容若做这份工作时,可以说是很卖力的。他的朋友姜宸英回忆他在上驷苑时写到,只要皇帝上马出行,容若时刻都跟在身旁,鞍前马后,小心地侍候着,不敢有半点儿闪失,而且每次都是“奋身为僚友先”。由此可见容若还是很有眼力劲儿和表现欲的。而且作为皇帝身边的人,容若很守规矩,从不掺乎朝廷之事。他工作起来,积极主动,任劳任怨,到了“服劳维谨,寒暑亦不乞休”的地步。在给朋友写的信笺中,他说在上驷苑上班时,“每街鼓动后,才得就邸”,由此可见他堪称那个时代的“劳动模范”了。
也许正是他的认真、低调和辛苦,康熙开始用心关注起这位能吃苦又能干的“相国公子”来。康熙二十一年,苦干了6年的三等侍卫纳兰容若,终于升职成二等侍卫。当然,漫长时间的“历炼”,我们也可以理解为康熙对纳兰容若的考验。不管如何,康熙二十一年春,已经28岁的纳兰容若迎来了他职业生涯上的春天。也是从这一年起,他开始受到康熙的真正重视,频繁护驾巡游。那年春天,他跟随康熙扈从东巡,到盛京(今沈阳)、松花江等地进行了一次非同寻常的寻根祭祖之旅。在经过他的祖居——叶赫故城(今吉林梨树县叶赫乡)时,容若感慨万千。同样一片景色,作为胜利者的子孙,康熙看到的是“断垒生新草,空城尚野花”的生命迹象;身为失败者的子孙,容若看到的则是“断碑题字,古苔横啮”的凄凉场面。虽然他祖父的部落是被努尔哈赤破城所杀,但历史已经归位历史,何况他的家族后来又和皇室成为姻亲,已经融为一体,仇恨已经缺少必要的“激情”和合理的“根源”。正因如此,他的惆怅,已经超越简单的恨,化为“兴亡满眼,旧时明月”的岁月无奈和“须知古今事,棋枰胜负,翻覆如斯”的历史反思。
还是在这一年的下半年,康熙又给了容若一次锻炼的机会,让他陪着副都统郎坦出使梭龙(今内蒙古科右前旗索伦镇),目的大概是增长他的外交才干。虽说这次出使道路险阻,劳苦万状,可容若却“恬然自安,不以为虑”,由此可见他还是很乐意享受这样的锻炼机会的。
康熙二十二年,29岁的容若又跟随康熙扈从西巡,到了五台、龙泉关、长城岭等地。康熙二十三年,容若30岁,他又跟随康熙扈从南巡,经济南、过高邮,到江南各地,另外,他们还特地到曲阜拜祭了孔子。一路上,康熙先后赐给他金牌、鞍马、弧矢、字帖、佩刀、香扇等多种小恩小惠。然而,此时的容若,大概扈从巡幸次数太过频繁,承受着高度紧张的心理压力和生理劳顿,崩紧的生命之弦已达极限。他在扈从南巡之前,给朋友写信自我解嘲,说他“比来从事鞍马间,益觉疲顿,发已种种,而执殳如昔,从前壮志,都已隳尽”。由此看来容若最大的心结在于不甘心8年之后,他依然还是一个“执殳”的小小侍卫。当年他的父亲明珠虽说也是以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