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23期
甲午战争:中国也输在外交上
作者:佚 名
至于在外交第一线的使节们,中日外交战其实也是他们个人之间的综合素质之战。
甲午战争中,时任驻英公使的龚照瑗是李鸿章的姻亲,在1893年出任外交官前,担任四川布政使,毫无外交经验,不通英、法语言。出使后,因其兼驻法、比等国公使,主要逗留法国,英国事务只能依赖使馆的英籍雇员马格里探报来判断处理。客观地说,龚照瑗在英国任上是尽职的,无论采购军火还是探听情报,都还略有建树,但受制于天资及满清体制,他只能算是个平才。
龚照瑗的对手、日本驻英公使青木周藏却是个堪与李鸿章媲美的政治家。与龚照瑗作为“土鳖”不同,青木是典型的“海龟”。这位武士后裔在24岁那年留学德国学习法律。专业之外,他还涉猎医药、政治、军事、经济乃至啤酒、纸币、地毯等制作,学一行精一行。他甚至还娶了一位德国妻子,这在当时的中国则是完全不可想象的。1873年,青木出任日本驻德国(兼荷兰、奥地利)使馆一秘,随后出任日本副外相、外相,参与主导日本外交政策。1891年,访问日本的俄国皇太子(后来的末代沙皇)被日本警察刺伤,青木引咎辞职,转任驻英国公使,专心与英谈判新的平等条约,成功地解决了日本在东亚动武的后顾之忧。在日英条约缔结的次日,日本内阁才确定了对朝鲜和中国动武的决心,英国外交大臣当时就认为,日英条约的签订,对日本的意义比战胜了清国大军还要重大。
甲午战争期间,青木在英、德(他兼任驻德公使)长袖善舞,成功地消弭了因“高升号”事件而被激发的英国民众的反日情绪,破坏了中国在欧洲的军火采购计划,同时成功地为日本争取到了军火供应。青木英语、德语十分流利,对国际法有着深刻了解并能灵活运用,对在驻国媒体舆论高度重视,自己也能提笔直接为当地媒体写作,这些都是作为“循吏”的龚照瑗难以匹敌的。
更重要的是,青木与日本外务省、军方以及战时大本营都有畅通的信息沟通,不需要揣摩上意、报喜不报忧,这令他与最高决策层之间建立了良好的互动,国家意识能迅速地转化为外交行动,这不仅是龚照瑗,甚至连李鸿章都是难以企及的。
日本外交的“町人根性”
如果说阻挠中国近代外交发育的“鬼使”意识源自于“天朝上国”的自大,而推动日本外交成为“神差”的,则是日本民族强烈的危机心理及其引发的自卑心理,狭小的岛国,带给日本人浓厚的危机意识,也培养了他们强烈的集团意识。在这种集团意识中,他们需要一个掌握决定权的“御上”,这体现在外交方面,就是要“傍大款”,先依附强国、大国,韬光养晦减少阻力,以尽快壮大自己。
甲午战争前的日本,生活在强烈的民族危机下,取消与西方签订的不平等条约成了国家的首要目标,但他们没有选择“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义和团式”的抗争方式,而是以足够柔韧的身段,与西方依法办事、据理力争,反过脸来向东方(朝鲜和中国)横刀相向、巧取豪夺。日本启蒙思想家吉田松阴就十分坦率地说:“我与俄、美之讲和一定,我方断不可毁约以失信于夷狄;必须严章程,厚信义,以此间善养国力,征服易取之朝鲜和中国东北之土地以为补偿。”
奉行实力主义和实用主义的“町人(幕府时代的商人)根性”,塑造了日本外交的实用性,这在无政府状态的国际社会中,正好可以大展身手。在“町人根性”影响下,日本人不承认唯一正确的价值体系,也不认为有绝对正义。同样对于《万国公法》(国际法),日本人就比中国人有更为清醒的认识,时任日本参谋本部陆军部第二局局长的小川又次大佐在其187年写成的《清国征讨方略》中,深刻地指出:“今日乃豺狼世界,完全不能以道理、信义交往。最紧要者,莫过于研究断然进取方略,谋求国运隆蛊……兵力不整之时,万国公法亦决不可信……既不足恃,亦不足守。”真是一语中的,
这样的实用主义,在甲午战争中表现得淋漓尽致。“高升号”事件的始作俑者、日本军舰“浪速号”舰长东乡平八郎,在敢于打沉英国商船的同时,却冷静地下令打捞那些落水的英国船员,船长、大副等关键人物因此获救,这在此后的国际法争论中对日本帮助极大。青木周藏在事件发生后,立即对英国政府低三下四地诅咒发誓,表态会追究肇事海军军官的责任,向英国赔礼道歉。但在法律上站稳脚跟后,他又跑到英国外交部,义正词严地抗议英国商船不严守中立,将自己的角色迅速从加害者调整为受害者。又如在平壤战役结束后,日本将数百名清军战俘押解到日本,极尽优待,在国际上树立了良好的形象,而这样的“文明举动”此后便不再有,原因在于随着战线拉长,日军供给困难,内定的政策是不留俘虏,悉数屠戮。
日本的外交与军事,表面上看似乎总是不协调,似乎“极右”的军方总在逾越界限,裹挟着有点“左”的外交进入军方的轨道。但实际上,在日本这辆武装到牙齿的战车上,外交和军事互为“油门”和“刹车”,并非相互牵制,而是相互配合。穿西装的依然是武士,着军服的也照样有着外交官的狡黠精明和国际视野。在疲于应对这样的敌人之后,晚清官方文献中大量出现“倭人不可信”的感慨,实在是不足为奇的。
英国有句外交名言:“没有永恒的朋友,也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李鸿章总结道:“国际上没有外交,全在自己立地,譬如交友,彼此皆有相当的资格,我要联络他,他也要联络我,然后够得上交字,若自己一无地位,专欲仰仗他人帮忙,即有七口八舌,亦复无济于事。”
梁启超则认为:“夫手段狡狯,非外交家之恶德。各国并立,生存竞争,惟利是视。故西哲常言个人有道德,而国家无道德……内治不修,则外交实无可办之理。”
“内治不修,则外交实无可办之理’,这或许正是近代中日外交分野的深层根源所在。
编辑 赵雪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