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部电影是《只许你看》(For your eyes only),是部所谓“詹姆士·邦德片”。詹姆士·邦德是一个假想的英国国防部谍报机关的雇员,类似侦探。他现在象福尔摩斯一样在西方世界已是一个家喻户晓的人物了。这部詹姆士·邦德的影片有人说是这类片子中最好的一部。首映的那天晚上,主演邦德的演员罗杰·莫尔送给查尔斯王子一块手表,上面有个按钮,一按就可放出詹姆士·邦德电影的主题曲。这件礼物是非常合适的,因为詹姆士·邦德这类影片的特点之一就是有许多这种小玩意儿。当然大部分都只是一种幻想而已,比如手表上面有电钻刀,汽车后面有飞翼,进入水里就可以变成船,甚至变成潜水艇等等。虽然这些东西在实际生活中根本没有,将来恐怕也不会有,但影片利用电影摄影的技巧给人以一种真实感,不但小孩子,大人也会着迷。
这种詹姆士·邦德的间谍惊险片始于六十年代,算是六十年代英国文化的两张王牌之一(另一张当然就是披头士四人歌咏队)。这些影片都是根据伊恩·弗来明(Ian Fleming)写的小说改编的。伊恩·弗来明出身于英国贵族学校伊顿公学,后来在慕尼黑和日内瓦深造。毕业后在路透社干过一阵子新闻工作,也在股票交易市场上混过几年。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他加入了英国海军情报处,战后又转到报界工作。一九五二年开始写间谍小说,越写越顺手,作品越来越多,形成了一派,成了独树一帜的詹姆士·邦德小说的创始人。他于一九六四年去世。
这种间谍小说初初一看只是一些廉价的故事而已,谈不到什么人物刻画或是思想深度,其故事情节既荒唐,又充满暴力色情,实无可取之处。因此在开始时文学界中根本看不上它,没有什么地位。但是逐步地,人们开始觉察到这些小说有种特别的地方,它使人陶醉,忘记现实生活中存在的问题。成千上万的人被这些小说所吸引,就象芭芭拉·卡特兰德写的廉价爱情小说一样,有许多人为之倾倒。詹姆士·邦德小说中的所谓好人坏人一看就知道,而且好人不管处境如何没有希望,总会脱险;坏人不管本领如何高强,一定遭殃。但人们仍然想了解这些好人究竟是怎么脱险的,而这个脱险过程又往往写得很动人,所以一定要看下去。这些小说就象是酒精或鸦片,使人乐而忘忧,忘记现实,是典型的所谓“逃避现实文学”(escapist literature)。
逃避现实文学并不是完全脱离现实。詹姆士·邦德的故事也从现实出发,但它不知不觉地把读者带入作者假想的世界,进入一种幻境,然后又带回到现实。比如五十年代冷战时期,詹姆士·邦德的敌人就是苏联,一切间谍活动都针对当时的所谓社会主义阵营。而六十年代在两个超级大国又争夺又妥协的情形下,詹姆士·邦德的敌人往往就是一个想要毁灭人类独霸天下的野心家,而苏联就被描写成既要争夺,但有时又可合作的形象了。这在小说《不博士》《金手指》以及电影《只许你看》中都是如此。
《只许你看》的情节并不复杂:英国一艘在地中海的船突然炸沉,而船上的电子计算机中却有绝密的数据,一些先进技术的纪录,因此就得赶快派人想办法潜水到沉船上去取出电子计算机。而与此同时一个地下组织的头目和苏联的“克格勃”特务机构也在设法把这部电子计算机搞到手。最后当然是零零七号,也就是詹姆士·邦德得胜返国。其中也包括一些必然有的谋杀之类的情节。但影片最吸引人的是一些追踪打斗的场面,可以说是用尽了电影技巧上的各种可能性。在崎岖的山道上三辆小汽车追踪的场面既紧张又带幽默感,奥地利滑雪胜地的追逐战扣人心弦,希腊海湾水下的绝技使人屏息。观众如醉如狂,完全被影片蒙骗了。在这两小时之内的确是飘飘然,完全把现实丢开,忘掉了。
而现实是什么呢?西方世界经济衰退,失业人数剧增,青年对前途悲观失望,精神压抑、空虚。这时伊恩·弗来明正好提供了止痛药、麻醉剂,或可以称为兴奋剂。这些间谍小说不同于一般的间谍侦探小说,因为那些小说写的情节都是完全可能发生的,是现实生活集中的表现。尤其是艺术性较高的,象格雷厄姆·格林、的翰·勒卡来或帕特里夏·海史密斯的著作,是对资本主义社会中人的精神世界的深刻反映。而詹姆士·邦德的这些故事一看就是很荒唐,然而你也知道作者是打明不写真实的,就象写荒唐喜剧小说的伍德豪斯所宣称的那样:“我认为写小说有两种办法,一种就是我的办法,写一种没有音乐的音乐喜剧,完全撇开现实生活;另一种则是不顾一切一头栽进生活中去……”
目前撒切尔夫人的保守党政府实行货币经济政策促使失业人数急剧增加,英国各地发生多起打砸抢事件,同警察开战。在这种情形下詹姆士·邦德的作用就更明显了。电影制作者们也很了解这一点,因此在影片最后加上一段:詹姆士·邦德胜利完成任务,首相打电话向他祝贺。这位首相就由专门扮演撒切尔夫人的女演员扮演。当时首相正在厨房里做饭,电话接通后詹姆士·邦德已同女友出去,留下一只鹦鹉对着话筒乱叫,而首相还以为是零零七号在答话,还一味地祝贺。同时首相的丈夫,即众人皆知的丹尼斯也出现在厨房里,顺手拈菜吃,被首相一个巴掌打下去。这场面的讽刺意味再明显没有了,观众哄堂大笑:一肚子的气总算出了一点。这时人们再想想为什么一部电影的首映还要惊动王室,大加宣传,也就不难理解了。
一九八一年七月于伦敦
英伦通讯
亢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