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贝尔文学奖金的评选工作主要由六个人担任。这六个人不是永远不变的,而是有期限的。他们的任期是三年。但是可以连
任。六个人中有两位连任次数较多,在委员会中的时间最长,影响最大。一位是隆德克维斯特博士(Dr.Artur Lundkvist),现年七十四岁,他已在委员会中十二年了。另一个则是从一九一九年起就一直连任直到现在的奥斯特林博士(Dr.Anders Oster-ling),现年九十六岁。这个委员会的任务是:每年秋天从一百五十名世界各国的文学家中选出五名候选人,把名单交给瑞典科学院。虽然瑞典科学院不受他们这张名单的限制,但每年的得奖人几乎都是从这五个人中选出,而且往往是他们推荐的头一名。
每年全世界最优秀的文学作品、文学家要由瑞典的六个人来决定,这事情本身细想起来的确是很奇怪的。不过当初诺贝尔这个人就是一个怪人。一八九六年诺贝尔的遗嘱发表后,瑞典科学院起先不肯担任这个任务,觉得这是一件年复一年永无休止的事,而且一定会引起全世界的不满和议论。但是到了一九○一年瑞典科学院终于答应下来,承担了这项工作,至今已有八十年的历史了。在这八十年里诺贝尔文学奖金获奖者中的确有不少极优秀的文学家。有些作家由于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他们的作品才能得以广泛传播,他们所创造的精神财富才引起了人们的重视,从而也就促进了世界文学事业,,扩展了世界文学宝库。对得奖人来说,由于获得了一笔钱(现在是八万四千五百三十四英镑),因而在经济上解除了负担,就更能专心致志地创作,对才能的培养和发挥有一定的帮助。
但是诺贝尔文学奖金评选人的结论是不是无懈可击呢?当然不是。这六个人虽然学问渊博,但是还是有他们的不足之处。他们的年龄都在六十五岁以上,兴趣范围有限,他们年轻时的文学趣味同现在的文学趣味已有很大差别。隆德克维斯特博士为此辩护说:“虽然奥斯特林博士已是九十六岁的高龄,但他在阅读时思想仍很灵活,并不固执己见,而且他一向坚持发现年轻的作家。对我们这种工作来说,你不能象个青年人那样跳进来就干。你得看一辈子的书,才有资格发言。”话虽这么说,但委员会中连一个年纪在五十岁以下的都没有的确是会造成一定程度的片面的。
再有,六个人中各有各的兴趣,那么个人的偏见会不会影响评奖呢?这是绝对免不了的。人们对过去得过奖的英国文学家就有许多争论。比如,当时高尔斯华绥得奖,而汤马斯·哈代却落选,人们就觉得不公平。其他许多英国作家象威尔士、劳伦斯、弗斯特等都列入过候选名单多次,但都始终没有选上,令人失望。被选中的文学家得至少已被列入候选名单达三、四年之久,绝不会少于三、四年。格雷厄姆·格林早已列入名单,但却始终落选,原因何在?六人评选过程是绝对保密的,但斯德哥尔摩是个小地方,一些蛛丝马迹总还能看到。据传隆德克维斯特博士在选小说家方面颇有影响力,而他就不喜欢格林。他说:“格雷厄姆·格林三十年前我对他印象很深,他那《权力和荣誉》是一本非常好的书。我认为他的作品后来走下坡路了。”其实这也是一种托词。斯坦培克最后一部好作品是《愤怒的葡萄》,他是在这部作品发表后二十三年即一九六二年才得奖。肖洛霍夫的《静静的顿河》在出版将近四十年后于一九六五年才得奖。可见认为哪一位作家该得,哪一位作家不该得还是有个人的偏见掺杂其中,隆德克维斯特博士也不能幸免。
最后,奖金给谁有没有政治因素呢?隆德克维斯特博士绝对否认他受到政治的任何影响。但是他说:“我并不认为索尔仁尼琴是一个大艺术家。他写起作品来有点象托尔斯泰。不过我们帮助了一个有重要的话要说、而处境又十分危险的人。他得奖后就有机会把他要说的话向全世界说了。当然我们还给了肖洛霍夫文学奖,这样就比较平衡了,因为他是苏联政府所推崇的作家。《静静的顿河》是他唯一的一部重要作品,他后来的著作完全不够资格。”谈到一九八○年的得奖人时有人问是否同波兰闹工潮的事有关系,隆德克维斯特博士说:“这是完全不可能的,因为米罗什已经在我们的候选名单上有三、四年之久了,而且今年最后的名单五月份就已确定,波兰的罢工事件则要晚得多。”
这六个人的工作想来的确不容易。他们说,他们尽可能地抵制各大使馆、国家或国际机构给他们的压力,尽量不理会各种报章杂志的意见。他们从选拔到定出名单,再缩短名单,最后作出决定对任何人,包括政府在内都是绝对保密的。而且他们最后的决定一经作出就绝无更改的余地。要从全世界那么多创作中去找出他们认为最好的作家,除了由各国推荐外,他们自己也到处去寻找、去发现。
每个星期四下午,这六位年过花甲的学者就聚集在斯德哥尔摩老城王宫后面瑞典科学院的图书馆里。在三个钟头的讨论中大家都互相称“先生”和“您”以使气氛显得庄重和客气,避免过于火气大的争论。在长方形的桌子边上排满了从全世界各地来的书籍供他们在讨论时参考。到了晚上八点钟他们就结束讨论。大家都到附近的一家中世纪就开设的叫做“金色的和平”(Den Gyldene)的饭馆去吃饭休息。这家饭馆的二层楼上有为他们专门设的雅座。在这里他们的神态就全变了,互相称起“你”来,据说九十六岁高龄的奥斯特林博士甚至还会在钢琴旁哼上两句古老的瑞典民歌呢!他们是绝对不把工作和休息混淆起来的。
八十年的历史给诺贝尔文学奖金树立了很高的威信,但是评奖的六位老人始终表示要聆听各种意见,并不认为他们的结论一定正确。而全世界的人对诺贝尔文学奖金的态度也是尊重,但不迷信,并且随时向他们提出自己的看法。
一九八○年十二月于伦敦
英伦通讯
亢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