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7期
禽兽不如
作者：普显宏
不错，按照生存规则，你为刀俎我为鱼肉，我们牛类本来就不是自私的动物，一辈子都在贡献，老了当然也愿意把我们的躯体、美味坦然奉献给你们、让你们嘴里嚼着美味的牛干巴大快朵颐，“嘴里有味，屁眼受罪”。可你们对我们这些老牛也得温柔些啊，那种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砍头、抹颈、割脖、尸首分离的举动，太野蛮了！能不能将我们深度麻醉或电击之后，再作无痛苦处理，这显得你多大度多文明啊。还有，在你们屠宰我们同类的时候，请不要忽视我们的存在和感受，当着我们的面对我的伙伴又是剥皮又是刀刮、扒肚，我们动物历来胆小，经不起你们这么折磨、惊吓，看到你对我的同类掏心掏肝掏肺掏肠，血肉四溅，我早已魂飞魄散，吓破了胆。这对我们的精神是多么大的刺激和折磨啊，多残酷啊。虽然我们不会将此事告到法院，向你索要几万几十万元的精神赔偿费，可你这样一刺激，我们就会分泌成倍的肾上腺素，肉中这种激素多了，总归对你们人体健康不好啊。
我看出来了，刀条脸往黑牯的血管里注那么多的水，是为了增加黑牯躯体的重量，归根结底，无非是为了将我们的肉多卖几个银子，你这个利欲熏心的家伙，不顾黑牯的痛苦不说，你这么黑着心给黑牯注水对待你们的人类，一点道德的意思都没有，狗日的，你不是人！本来，我和黑牯生长在乡村，吃的是蓝天下青翠碧绿的嫩草，我们身上的肌肉也称得上是无污染的天然绿色食品了，可你看看你往黑牯血管里注入的水，有些污浊，里面沉积了多少有机物、无机物、大肠杆菌！跟工业废水差不多了,多脏啊！我们黑牯纯洁的肉体，本来就是无私奉献给你们食用的，这下全被你这狗日的给污染了，你们就不怕吃了得铅中毒、汞中毒、镉中毒、砷中毒、得怪病折阳寿吗？
我知道了，街道上那些南来北往、行色匆匆的过客，都是为了一种花花绿绿被称之为钞票的东西，熙熙攘攘，皆为利往。你们人活在这世上，全被这种叫钞票或人民币的东西所迷惑、折腾，思想全被这种叫金钱的东西搞颠倒了，为了它，你们可以亲爹老娘都不认，什么丧尽天良的坏事都干得出来。不是吗，有一次，我在山坡上吃草，与其它村子的几条老牛相遇，就听见其中一条牛闲聊说，它们那儿有人给牛安义齿，我好惊讶，天底下竟然有这等怪事，问它给牛安牙齿做哪样？我们怎么从来没有人给我们安过牙齿？它就说我是土老冒，安义齿算啥呀！还有人给牛美容、油的呢，我听得一愣一愣的，更懵懂了，这等好事怎么从来没有我们的份呢？那老兄说，轮不到你也罢，你知道人家给牛安义齿是为什么吗？我摇摇头，说不知道。它就告诉我，是为了把我们这些老牛卖个好价钱呗。买牛的人，总爱掰开牛嘴瞧瞧，看看牛牙齿好不好，也就是看你吃口好不好，牙齿好吃口自然就好，只有吃口好，牛才能长得膘肥体壮，知道了吧！那安上去的牙齿白生生的，亮堂堂的，整整齐齐，扎是好看！就是中看不中用，吃不上几天草，全都歪巴扯扭，纷纷脱落。我觉得你们人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做出这等下三烂的事，给牛安牙齿，够荒唐的了。隔了一阵，我又问那老兄，给牛美容油又是怎么回事？那小老弟叹了口气，说：“世风日下！世风日下！都是为了那点臭钱哪！我们那儿的人饲养了一些奶牛，但品种不好，产奶量低，蚀本，就想把牛卖掉，但生怕卖不到好价钱，就有人出了个馊主意，从城里请来了化妆师，给牛化妆美容。起先是用油漆化妆，把牛身子用油漆画成白一块黑一块花里胡哨的，就是那种产奶量最高的荷兰牛的样子，画出来很像呢，画一次两三百元不等，没有人怀疑牛也会有假的。买牛的人，一见到这种黑白杂交的荷斯坦奶牛就有人争着要买，一条不到五千块钱的本地奶牛，经过如此化妆打扮，可以卖到一万元以上呢，这中间利润差别多大啊，我们那儿的人，几乎家家都在做这种坑人害人的买卖。有一次，有个外地人（这种牛都只能卖给外地的生人，越远麻烦越少，如果熟人或本地人，那不是自毁生意吗？），买了一条这种化了妆的牛返回，半道上就遇到了下大雨，那颜色经雨水一浇，焉不巴叽的，就露馅了，那人肺都快要气炸了，风风火火返回牛市，就在一个小饭馆找到正在吃肉喝酒的卖牛人，退回了钱不说，还把那牛贩子揍个半死。现在给牛美容油，技术进步多了，染料全是日本进口的高级化妆品，化妆出来的牛十分漂亮，如同美眉一般性感靓丽，一年半载都不会变样脱色，就连牛的尾巴、额头、耳朵、乳房、尾毛、胯缝这些不起眼的地方，化妆师对每一根牛毛都经过了细致的油，描抹得活灵活现，已经到了让人真假难辨的地步。”我听了就愤愤然，连骂了几声狗娘养的。你们这些人啊，丧尽天良啊，为了那个叫钞票的东西，单在我们牛身上就动了多少歪脑筋啊！又是注水，又是安牙，又是美容油，亏你们想得出来，你们赚了多少昧心钱哪！想想你们人就是俗不可耐，为了那个叫钱的东西，为了那个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钱，一点骨气意志都没有，成了那玩意儿的奴隶。哪像我们牛，不用什么金钱钞票，就没有了那些私心杂念，就没有了那些罪恶根源，不论到了什么年代，什么环境，一辈子都遵守“牛道”，讲究的是忠厚、本分、勤劳、老实、奉献，宁愿天下人负于我，但我决不负于天下人。我们的理想就是活到老、苦到老、奉献到老，再把我们的肉体做成干巴，让你们享用；牛皮，让你们制成皮革，生产皮鞋、皮包、钱夹，给你们露脸；牛骨头，让你们熬胶补钙做家具壮身体。几千年来，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改变我们的意志、信仰和决心，我们这些孺子牛要比你们这些乌七八糟的人要纯粹得多伟大得多。
刀条脸开始剥黑牯的皮了，他在我的眼前张狂地挥舞着一把匕首，嘴里巴唧巴唧地哼着一首难听的小曲，刀尖一闪一闪泛着寒光，直刺我的眼睛。我的眼睛一直都在流着泪水，刀条脸的形象在我的眼里就有些模糊，看上去像个张牙舞爪的小丑。耳边只有刀条脸划拉着黑牯皮毛的了翻卷过来成了一片耀眼的白色，一眨眼就露出了黑牯血红血红的肌肉。狗日的庖丁解牛，如此丑陋的恶人技艺竟这般娴熟精湛。黑牯被刀条脸开膛破肚，但我惊惧得不敢再看，我把头扭向一边，耳边只有刀条脸野蛮的刀声在作响。待我再次看清黑牯的五脏六腑时，它已被刀条脸扒拉了出来，堆放在污水四溢的地上，一群绿头苍蝇嗡嗡叫着，如狼似虎扑向了黑牯的肠肚，密密麻麻蔚为壮观，它们一边舔食着黑牯的美味，一边翘着屁股准备在黑牯的肠肚上繁衍子孙后代。刀条脸忙着去剔黑牯的肌肉，黑牯四肢的肱头肌、股头肌也被刀条脸卸成了八大块，整整齐齐丢在案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