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阔故事汇

上一页 目录页 下一页

约法问题争执焦点


  “大概是二十年二月廿六日,我接到介石请柬,邀我在二十八晚到总司令晚餐。二十八是是星期六,星期六是立法院例会。那天讨论银行法案,从上午八时起,会议到十二时;从下午三时起,又继续会议到晚上八时还没有完结。我看介石邀请晚餐的时间到了,而且全日会议九小时,人也困倦了,便宣告休会。休会后,又回到长办公室勾当些重要公务,然后驱车到总司令部。这时候,大约是八时三刻。介石住所,在总司令部后面。晚餐在总司令部,欵客却在介石住宅之内。我的车直驶介石住所,刚到门,便有十余名总司令部警卫军,荷枪实弹的围上前来,把我的四名便衣卫士、四名武装卫士,邀进别室去了。我自已拿着;呢帽手杖,大踏步进门,进门是一条甬道,甬道尽头,一并排两间屋,右边一间房中,我望见季陶、益之、稚晖、亮畴、敬之、楚伧、芦隐、果夫、立夫……等等,都已经到了。楚伧见了我,忘形似的大声说:

  ‘好了,胡先生到了。’

  接着,高凌百迎了出来,接了我的呢帽、手杖,让我到左边一间屋中。一面让,一面说:

  ‘来了,请胡先生过那边坐。’

  我以为有甚么事商量,便随了他去。一入室,谁都没有在,祇有首都警察厅长吴思豫,静静的坐在那里。我便起了阵疑虑。

  这一间屋布置楚楚,中间一张大菜台,两旁两排椅子,我向大菜台席位的正中一坐,高凌百和吴思豫便在两旁站着,情形很严肃。高、吴向我招呼一会,便拿上一封信来,这信很厚,大概有十几张纸,不是介石亲笔,但介石在旁边加山许多注,下面又签了他的名字,我看过这信,便被高凌百收了去。信的内容是样的:

  先说介石如何尊重崇拜我,说除总理以后,第一个为他所尊重崇拜的便是我。

  次说我近来反对政府,反对介石,无论在党务政治方面,处处与他为难。

  接着便罗列了很多条款,算是我的罪状。重要的有:

  一、勾结汝为(许崇智)。

  二、运动军队。

  三、包庇陈、温(陈羣、温建刚)。

  四、反对约法。

  五、破坏行政。

  …………

  …………

  在每一条款之旁,介石自已注了几句,最后注的几句,大约是:

  ‘先生每以史丹林自命,但我不敢自承为托罗斯基。中正欲努力革命,必须竭我能力,不顾一切做去,断不敢放弃自身责任也。’

  我看完这信,又气又笑。高凌百收这信时,我昐咐他说:

  ‘找介石来,我有话说。’

  高、吴两人很忸怩,吶吶不能出口的说:

  ‘总司令开会,怕没有时候吧,胡先生先吃饭吧,有甚么话,吃完饭再商量。’一面说,一面便传饭。

  ‘我不想吃饭。’我正色说。

  这两个人无法,一个假装打电话,一个在室内走几圈,挨了约莫半个钟头,邵元冲来了。元冲诚惶诚恐的问我:

  ‘胡先生有什么意思?’

  ‘甚么意思?’我问。‘你去找介石来,我要问他是甚么意思?’

  元冲似乎不敢尽其辞,悄悄走了。一会,元冲又来,吞吞吐吐说:

  ‘蒋先生没有甚么意思。’他好似没有敢把我和介石的话,完全传述出来。

  ‘没有什么意思。干甚么这般做作?’我愤然说。

  ‘蒋先生想胡先生辞立法院院长。’元冲明知挨延不了,便找我入另一屋子,讲了这么一句。

  ‘何止辞立法院院长。我甚么都可以不干。组庵未死时,我已经说过辞职了,但必须找介石来,这样便可以了事了吗?’这时候,大概有十点钟了。

  到十二点钟,介石来了。随着十几名卫士,他一入来,卫士统统站在门外。王世和(按:是蒋先生的侍卫长)戎装持枪,跟了进来。介石坐在我对面,王世和也不客气,居然按着枪坐在我和介石旁边的一个椅子上。高凌百、吴思豫两人,有时坐一会,有时出去走一走,我也不理。

  ‘你近来有病吗?’我问介石。

  ‘没有病。’

  ‘那很好。我以为你发了神经病了。’我笑笑说:‘你给我的信,我已经看了。但你何所据而云然?你应该明白告诉我。’

  介石不作声。

  我尽说,介石尽不作声。迟了一会,才说:

  ‘胡先生,你反对我的约法呢?’

  我不听则已,一听却动了气了。我严厉的问:

  ‘你的约法吗?你有你的约法给我反对吗?’

  ‘开国民会议是一回事,订约法又是一回事。我在立法院纪念周上公开演讲:“遵依总理遗教召开国民会议,”这有错误吗?不依总理遗赴来召开国民会议,可以冒牌算总理主张的国民会议吗?我在中央日报发表的谈话,有谁敢说我不合总理的遗教吗?’

  ‘关于约法并不是我个人反对。稚晖、季陶、亮俦,和你……又何尝赞同了?国民会议不讨论约法,是中央党部的决议,卽使我首倡,但你也附和了,-已经成为党的决议,便不是我个人主张。再退一步说,你前四天不还是赞同不要约法吗?何以你今日又变卦了?到底是今是而昨非呢?还是昨是而今非呢?’

  (胡文原注:大概是二月二十四日,我、季陶、稚晖、张群,都在介石那里,谈到约法问题,我尽量发挥我的意见,大家都同意了。介石也说:‘祇有照胡先生的话去做,不要约法。’那天介石约去谈话,我到时,张羣、季陶他们都已经先在了。张羣竭力在那里敷陈其‘立宪救国’论。我听了不耐烦,便痛辟了他。……

  我说完了这些话,张羣没出声,季陶、稚晖都赞成。介石也说:‘很是,我们祇有照胡先生的话去做。’)

  介石迟疑了一会,便说:‘胡先生讲话,向来那么严正,我旣不会说话,自然祇有赞同。’

  我说:

  ‘你这人竟这么奇怪。这样的大事,旣已赞同,不久便可以算我反对。你究竟是甚么居心呢?卽使你可以操纵一个国民会议,定出一个约法来,这个约法的价值,又究竟何在呢?’

  介石没作声。

  介石又说:

  ‘不过胡先生常常严责党务政治工作人也太过。这些人都不自安,对于胡先生,恐怕印象也不好。’

  我严重的说:

  ‘我严责这些人,正是我看重他们。任情胡为,擅离职责,国家体统何在?这批人,还不该受我的教导吗?’

  ‘胡先生责备他们,还不如责备我吧。’介石狡诡地说。

  ‘他们且不能责备,何况你?我亦未尝不责备过你,但可惜你不能听受,转而发生其它感想罢了。’‘总之:这些事都不必提了,老实说,一切政治上的策略手腕,我经验得多了,不过我只能懂,不愿做。因为我数十年来,从不肯丧失我的革命立场,而以什么手腕对付党中同志。除真正忠实同志以外,我也不暇求其谅解。但我总不料前有注精卫,后有你蒋先生会误解我。’

  ‘不过我要忠告你:为你个人计,约法并不能再增高你的声价,反只能减低你的信用。做总司令,做主席,做行政院长,而国事至此!进一步说,你操纵一个国民会议,通过约法,再选举你做总统,你能做得好,我也许可以相当赞成,但你万不能怀疑我会和你争总统,因此而以去我为快。你要这么存心,便没有能认识我。其实,主席或总统,能值几文一斤?我革命数十年,祇是愧对国民,愧对总理,真正是:“余生犹在已堪惭,说不尽从来积惨!”’

  ‘再就事实来说:民国十六年,同你进南京,那一个主席不是我做了?中央党部、政治会议、国民政府的主席是我,甚至军事委员会的主席也是我。但我可以使人不称我称我为主席,而仍称我为胡先生。他人能做得到吗?再者,民国十三年,总理北上后的革命策源地──广东,党权政权军权都交付于我。但总理逝世,我可立刻自动的交回党,我可断言,像我这种做法,不敢说“后无来者,”但可以说“前无古人,”非你们所能及的。’”

 海阔故事汇

上一页 目录页 下一页